“抓紧!你再往下滑,你就只配穿裙子!在酒馆里端盘子!”
“闭嘴!”
“喝啊啊---!”我尖声大叫!在经历了仿佛几万年的几秒钟之后,我终于成功的把大块头给拉上了悬崖!那一刻,我跪在雪地里大口的喘着气,几乎要把冰冷的肺叶的喘出去!
耳朵还在嗡嗡的蜂鸣,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我的身后只有满地的血水与乘着风的些许雪花,根本没有迪恩的踪影了,而且,我敏感的发现,曾经那种“他或许会在旁边”的感觉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瑞奇跪在我对面,也在大口的喘着粗气,突然,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无力的扑倒在我的肩头。
“嘿!”沉重的重量压的我缩起了脖子,我不由看了看他的腿,那一段被皮肉链接的小腿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天呐……但愿他好起来后不会疯掉。
“起来。”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我抱着瑞奇的腰,用尽全力架着昏迷的他站了身,“我们得尽快回去,不然,你就要和你的先祖们见面了!说不定,他们会'高兴'地给你几个耳光!”
*
在遇袭的第三天,我终于被满眼血丝伊露莎从床上放下来,“请去吃一些东西,从今天开始,您得自己去取餐。”麽麽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装着药水的瓶瓶罐罐收好,“到了晚上,记得换药,苏芮会帮您。”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绷带,又扭了扭咯咯作响的手腕,“我知道了。”
“弥赛亚小姐,”就在我跳下床沿的时候,走到门口的老麽麽忽然开口了,“这一次,整个白房子的人都感谢您把瑞奇少爷救了回来。虽然……夫人可能不会说出口,但是,我还是替她也对您说一句感谢。”
“喔,那么,他们,不,你们准备怎么谢我?”
“我们诚心的表示……”
“喔,又不值钱。”
“弥赛亚小姐!”麽麽不悦皱起了眉头,“夫人她……”
“我救了她的儿子,她甚至都不对我说句‘感谢’!”我大声打断了她,比她还要不悦,可是很快,我心里那种失望平复了下来,“如果你足够好心的话,晚餐给我加一根兔腿,我可是会说‘感谢您’的。”
*
天气似乎变得不太好了,在这样一个上午,天空乌云密布,大厅里已经点起了蜡烛。
“母亲,求您了,让我和瑞奇一起去南海镇吧!”就在我走到楼梯弯口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谈话声,是纱丽,“我可以去照顾瑞奇,还可以给那儿的药剂师赫尔库拉先生打下手,我读了很多关于草药的书!”
“好吧好吧,我的孩子,去准备准备行李。”卢比奥夫人的嗓音很疲惫,却慈爱有加,“别忘记每天为你的父亲祈祷,祈祷他能早日安全的归来。”
“我会的。母亲,您不需要担心,父亲只是去北湖农场看看情况,他带了那么多护卫……而那些强盗连那个野……连弥赛亚都打不过!”
“但是他们砍断了瑞奇的一条腿。”
“抱歉,母亲,我……”
“一会儿见,亲爱的。”
一阵死寂,随后,是异常清晰的吱呀呀的关门声。
趴在楼梯扶手上的我差点儿笑出来,那位卢比奥小姐有着和她的美貌截然相反的不同一般的愚蠢。
我悄无声息的从扶手上纵下,如同一直猫一样从纱丽背后走过,走向餐厅,路过瑞奇的房间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朝那虚掩的房门看了一眼。
那个倒霉鬼现在怎么样了?或许他正在哭?或许他马上就要像刚苏醒时那样大声吵闹?或许,我可以好好的嘲笑他一番……
可是,我忽然发觉自己打心底里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我的眼前总是晃着他那血肉模糊的小腿,我的脑中总是出现瑞奇要寻死觅活的哭喊。
就在我徘徊在门口的时候,虚掩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门口,赫然是莱斯特的脸,“弥弥弥弥弥赛亚!”莱斯特的声音充满惊奇,“你你你你你是是来来来看瑞奇奇奇吗?”
噢,见鬼……似乎转身就走已经来不及了。
“弥赛亚?”门里面传来了瑞奇的声音,与曾经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他的声音嘶哑,虚弱,疲惫,“请进来。”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进了房门。
瑞奇的屋子一如既往的简单,一张木桌,一张大床,一个木架。大床正对着房门,上面的被子把他整个儿都埋起来了。炉火烧的通红,可一点儿都没有温暖他冰凉的眼神。
他努力的朝后挪了一下,让自己的上半-身更加竖直了些。
说实话,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进瑞奇的屋子,我记得,我曾经进来偷偷玩过他放在高高的木架上的玩具士兵。
那套东西是用猫眼石雕成的,非常名贵,幼时的瑞奇经常拿着那些士兵到处乱敲,他们家餐厅那张桌子之所以会缺掉一角,就是瑞奇与那些玩具士兵的杰作,为此,父亲还把他关进了柴房。
只不过此刻,那个木架子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瑞奇也费劲的朝那边扫了一眼,他知道了什么,“我已经不是个小男孩了,不可能总玩玩具。”
我摊了一下手,把自己扔进了靠着壁炉的软软的椅子里,“那么,什么事?”
瑞奇看了看莱斯特,“让我跟她单独说说话,兄弟。”
“可可可可是,母母母亲亲让我我我……”
“你怕我揍他么?”我瞥了莱斯特一眼。
“不不不不不是。”莱斯特急的脸都发红了,“我我我我……”
“那就在门外等一会儿,让他赶紧说完,我很饿,还急着去吃东西。”
莱斯特担忧的看了瑞奇一眼,还是出门去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让人尴尬的沉默,我与瑞奇相互看着,却又相顾无言。
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曾让我最讨厌的卢比奥大少爷让我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为他怜悯,我为他愤怒。
“那么,说吧。”死寂片刻,我先出声了。
瑞奇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你想不想离开这座庄园?”他的话直截了当。
“……什么?”
“他们都不喜欢你……”
“他们?”我冷笑这打断了他,“我想你是其中之最。”
那句话让他一愣,随后,抿起了干涸的嘴唇,“没错,”半晌,他重新坦诚的望向了我,“我们都不喜欢你。母亲不想看见你,兄弟姐妹们也没法和你和睦相处,你也不想和伊露莎麽麽学女红,而且,我也确信,你不想以后嫁给一个猎户,或是一个农民,对不对?”
他的话让我不悦的拧起了眉,“没人可以逼我嫁给一个猎户,或是一农民。”
“那么,就离开吧。”他再次撑了一下身体,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什么东西,他留恋的摸着那东西的封皮,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起来,许久,他把它递向了我,“拿着这个。”
我愣了一下,只见那本东西的封皮包着鲜红的天鹅绒,四周是闪耀的金边,那东西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驱逐信一类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我起身走到了瑞奇的床边,把那本东西接了过来。
“它是你的了。”瑞奇说着,忽然立刻偏开了头,可我还是看见了他眼神里极度的痛苦与深深的不舍。
怎么回事?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翻开手里的东西,我发现,那是一封邀请函,里面印着漂亮的花体字,落款,是泰瑞纳斯国王的印章。
“每一位封臣都会有这样一个荣誉的名额,”瑞奇哑着嗓子解释道,“去洛丹伦王城接受格斗的指导,或许是圣光,或许是刀剑,并且,之后,会在军队中服预备役。”
“……喔……你想要我去?”
“我已经去不了了,”他喃喃着,手指不甘的死死的抓着柔软的被褥,几乎想在上面抠出几个洞,“我不得不去南海镇进行很久的康复治疗……而莱斯特得留在家里守护庄园和我的母亲,难道我指望纱丽和伊莉丝?”
“……如果我去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五天之后,会有马车去往达拉然,到那时候,你就启程吧,记住,帮我毕业。现在,出去。”瑞奇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他死死的咬着嘴唇,看样子是不想让自己在一个女孩面前出丑,可是,他怎么忍不住?他眼睛已红了,已经蓄满了液体,他忽然变得非常的暴躁,“出去!滚出去!现在!”他一把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出去!出去!出去!求你……”
很奇异,我没有在他的失礼中发怒,我看了看那团微微发抖的被子,又看了看手里的邀请函,转身,心情沉重的离开了。
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可那句感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