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在屋里,目送顾溪亭离开,又见阿爹去了阿娘那屋,立即叫来瑞香。
“我让你仔细几下那个叫阿光的家伙,你记住他的长相,去问问阿爹身边的人,他是什么时候进温家的,从前做的什么?”
瑞香站在床边,顺着温鸾手指的方向,去看了看立在主屋门外的少年:“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郎君?”
温鸾点头。
瑞香看得仔细:“这张脸当真眼生,好像从前在家没见过有这么一人。我这就去问问。”
她势要走,温鸾又把人叫住:“你问清楚些,最好把这人到阿爹身边,都做了些什么也问问清楚。”
瑞香苦笑:“我去问问,兴许他们还记得些。”
瑞香这一去,就去了一个白天。中间回来过一趟,听松香的意思,是吃过块烧饼,又出去问了。
温鸾今天放风的时间已经用完了,只能老实待在屋子里描着字帖。就连阿爹阿娘去见李老夫人,她也只能眼巴巴趴在门边目送。
到了天色变暗,夫妻俩回来,温伯仁和温仲宣也回温兰院,一家人齐齐整整用膳,温鸾这才瞧见了瑞香的影子。
“都问清楚了?”用过膳,温鸾回屋就问。
那个阿光跟着阿爹进进出出,看着像是贴身伺候的,又感觉不是。温鸾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就被温仲宣发现,警告地戳了戳脑门。
瑞香摇头,瞥一眼左右,小声道:“八娘,我都问遍了,听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老人说,这个阿光是近几个月才进的温家。本来只是底下一个跑腿卖力气的,老爷身边临时缺人,正巧遇见他一个跑腿的识字,还有一身好力气,看着又本分,就提到身边来顶一顶。这一顶就顶到了现在,连老爷来永安,都顺便带了过来。”
瑞香问了很多,那些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阿光怎么被老爷赏识。因为说法一致,所以瑞香一开口就先说到这个。
温鸾蹙眉。
她太清楚她爹的性子了,坦率做人,不拘一格用人。
像阿光这种跑腿卖力气的,只要得了他的眼缘,也的的确确能做的了事,他不会费那些力气去调查什么身份啊之类的,直接点了人就用。
温鸾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他们有没有说,阿光跟着阿爹主要都做些什么?”
提起这个,瑞香就有话要说。
“听说什么都做,也没个架子。脏活累活照样统统接受,最开始他们还有些排斥阿光,但凡麻烦事都丢给他,他不声不响全做了。时间一长,就算是跟在老爷身边十多年的老人,也不好再磋磨他。”
温鸾低头看看搁在桌上的马鞭,伸手摸了摸上头缀着的碧玺:“所以,现在他很得大伙儿的信任和喜欢?”
瑞香点点头:“似乎是的。总之没人说他不好,都说再等等,可能就要被老爷允许接触铺子上的事了。”
温鸾捏捏额角。
这人出现得莫名其妙,看起来又好像十分无害的样子,可她怎么就放心不下呢。
瑞香又接着话,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问来的事。
连阿光每日几时起,几时睡,几日洗一次澡,和哪个丫鬟走得近,爱吃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温鸾越听越头疼,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喊了松香就让人服侍着熄灯睡觉。
左右这人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真放心不下,她明早去提醒阿爹就是。
最多,最多又说是做梦梦见的。
别说,温鸾这晚还当真是做了梦。
这一回,梦里再不是她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
黑漆漆的过道,夹杂着血的腥臭味,不时还有人在哀嚎尖叫。她一点儿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一梦就梦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偏偏脚步自个儿就往前走了。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腥臭。
还能见到一些人,或躺或坐,蜷缩在角落里。一身狼狈,漫头污垢,身上只有一件白衣,写着大大的“囚”字。
这里是牢房。
她的脚步在经过其中一间牢房的时候,情不自禁停了下来。
里头有个人,疯了一样站在牢门边上,一下一下拿脑袋磕着木头。
半张脸被火燎得都是疤痕,剩下那半张也形容狼狈,差点没叫她认出是季瞻臣。
“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
“八娘,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错……”
“八娘……”
有两个狱卒模样的男子走过。
其中一人冲着他吐了口唾沫:“这会儿知道错了?把岳家害得家破人亡,叫我说,你那婆娘一把火没把你烧死,简直是老天爷对不起她!不过没事,你也快死了,等着砍头吧!”
另一人道:“行啦,跟个疯子废什么话!大人在里头亲自审着的,等会该把人带下去了。”
两人说着,脚步加快。
温鸾不由自主地跟上,一路跟到了最里头的牢房里。
那是间尤其宽敞的牢房,点着亮堂的烛火,一个男人被绑在刑架上,长发凌乱,叫人看不到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