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一下嘴唇,忽觉赧然。之前因为齐廷的授意,他以武安侯的身份代表齐国打压钓海楼,这事基于身份立场,本来无关对错。况且他本人还和钓海楼里的一些人有恩怨在先。
那句「我未早生十五年」,也可视作少年意气。
但与秦贞这一句「记得礼貌」相比,他姜望确实是小家子气了些。当有所思,当有所省!
因为海宗明,因为季少卿,因为碧珠婆婆,乃至因为沉都真君危寻。他对钓海楼已经一步步失去了尊重。
而秦贞用她的真人气度,把这份尊重要了回来。
姜望催动棘舟法阵,自返丁卯。铁黑色舟身带出长长尾流,像是白纸上不知要延续到何时的一笔,没有尽头。
暂时看不到尽头的,不止迷界里疾飞的那一横。
还有迷界外沧海中这不断下坠的一竖。
彼为黑舟白气。此是黯点吞光。
万法归墟结成的这个点,一路下坠,带起一路幽痕。轰隆隆隆!
狂暴的风浪是沧海永恒的主题,那不时照耀天与海的巨大雷电,好似笞神的法鞭。若叫它给鞭一下,那滋味是永生难忘。
鱼新周永远忘不了自己刚刚生出灵智的那段时间。
所谓的海主一族,还未发现他将他带走。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和附近那些海兽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更强壮,更聪明,也更知道痛苦。
血不是一个好喝的饮品,但血液里蕴能非常丰富,喝血能够快速补充力量,他也就很喜欢喝。
渴饮血,饿食肉,在他没有灵智的时候就是如此,生出灵智有什么
不同?
一百头海兽里面,有九十个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风雨雷电包括海浪,都可以是杀生的磨盘。
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里活下来的海兽,一百个里,有九十个会填进其它海兽之腹。
太饿了,沧海很难找到吃的。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只有极少数风平浪静,可供栖息的宝地,除此之外即是无尽的危险。
他一直以为海族就应该如此一一为一口吃的就要血流成河,只有最强的那个能够独享食物,剩下的,可以吃那些争食过程中被打死的。
直到他发现,沧海之外,还有世界……一个微风习习、雨打芭蕉的世界。
而海族的祖上,就曾经生活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在沧海生活过,怎知他们想要离开沧海的心情!
没有在沧海挣扎过,怎能理解他们想要杀回现世的决心!
天下有福之地,究竟凭什么,要为人族独享?!
胥无明、杨奉、孟屿、秦贞。这些强大的真人,他确定每一个都是意外撞上。若是有意谋他,不可能在交手的过程里不被他所察。
他也清楚这运气是有多坏,坏到他虽然没有找出问题,也一定有什么问题存在。
他更知道每一次遭遇都有生命危险,每一次都是走在刀尖。
越往后走,越是险恶。但他为何还要执意拼到这一刻,做杀死姜望的最后尝试?
自是因为……海族的大计划,已经推进到关键时刻。
人谋虎时,虎亦谋人。
要掀起巨大的波澜,吸引尽可能多的视线。
他的暴虐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他的痛苦是再自然不过的借口!此时他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无力插手。只用万法归墟,一路坠回极恶海域便罢。
鱼广渊的死,他是否伤心?当然伤心。老子是残忍,又不是没有感情!
培养了那么久,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
「一定要杀了姜望!」
他传出最后的沟通意念,就此切断了联系。
此时虚弱至极,行踪不宜被任何存在把握。虽说大局在前,但有些畜生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极黯极空的一个点,坠落着,坠落着,忽然坠进一个无依无着的空间里!
血王只感觉到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将他肉身元神都缚住。
眼前是一阵阵的眩晕和黑暗,残存的力量也在瞬间被消解。
他听到有个声音这么说一一「鱼新周,我看你印堂发黑,是有血光之灾啊。」
去你奶奶的!老子是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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