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吴老,菊不是那个意思。”燕宁硬着头皮说。
燕宁本身就算不上胆子大,对于哪方面的事情,脸皮更是薄。
现在那话说完,他脸颊已经红了。
奶白的皮肤上晕开了浅浅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四处飘,就是不敢看人。
为了防止这位吴老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燕宁忙道,“菊是一种植物,学名为菊花。这是《饮酒》其中的一首,至于您方才说的那句诗,它的前一句是: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后面燕宁又极为详细的,将这首《饮酒》从头到尾,甚至连作者陶渊明的背景都给吴经天解说了一番。
人家全诗最能体现静远与淡漠名利的一句诗,到了这些研究学者嘴里,居然成了这模样,燕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吴经天愣住。
他知道那句诗出自《饮酒》,那时想着——
喝酒嘛,酒喝多了好办事啊!
但没想到,全诗的背景居然是当初当官的诗人在回归田园后,因享受田园生活而有感而发写出这首《饮酒》。
表达了诗人从自然景物中寻到了乐趣,以及对名利的淡漠。
吴经天双眼瞪直,久久不能回神。
燕宁一气呵成地说完后,见吴经天宛若石雕,忽然觉得——
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
现在大背景如此,他所说的,肯定会与如今对古文化的认知发生冲撞。
偷偷瞄了眼吴经天花白的头发,燕宁更加不确定了。
研究了一辈子古文化,忽然某天被别人告之:错啦,你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啦!而且错得离谱。
这打击可想而知。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是那种针落可闻的安静。
傅朝南一直都在,从燕宁开始解说时,他就双手抱臂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现在也没开口的打算。
至于跟着吴经天的助理,更夹紧了尾巴,不当那只出头鸟。
谁也没说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燕宁都有些坐不住了。
而最后还是吴经天自个回了神,这个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的老人猛地抓紧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敲。
燕宁被吓得一震,旁边的助理也是。
“妙啊!这样解释妙啊!!”回过神来的吴经天双眼放光,看着燕宁的目光,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
“小友,我那里还有很多诗词,你都给我说说!!”吴经天一把抓住燕宁的手,神情异常激动。
之前还喊“孩子”,现在直接变成“小友”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吴经天承认燕宁是他的忘年交。
旁边的助理眼里划过错愕。
多少人想攀上吴老,送礼,托关系,又或者企图以权压人。
但说实话,最后能成功的还真没有多少个。
其一是吴老自有一份文人风骨,看不上那些谄媚的,想走捷径的。
其二则是他也有后台,他跟傅朝南的爷爷是挚友,家族虽比不上傅家,但也是个大咖。
“我这里还有很多诗句,你都给我看看。”吴经天开始翻了。
燕宁垂眸,最后答应下来。
如果可以,他当然是不希望自己家乡的瑰宝被解读得乱七八糟。
于是一大一小就在茶水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大部分都是吴经天在问,然后燕宁回答。
“燕小友啊,其实我会理解错,不单止是你之前说的菊花的那种植物已消失不在,还有你看这里。”吴经天翻出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吴经天倒是以一种研究学术的态度说着,“他这里的后.庭花,岂不是与之前我说的‘菊’一个意思嘛?出来卖的女人不知道亡国的恨,在江对面炫耀着方才客人给自己带来的种种经历。”
燕宁一口老血差点哽出来。
吴经天挠挠头。
这么多诗句中都表现如此明显,怎么还不能说明古蓝水星人重.欲了?
燕宁叹了口气,认命的再次解说,“吴老,这‘后.庭花’在这里不是那个意思。在这一首诗里,它是歌曲《玉树后.庭花》的简称。因为古诗讲究字数统一,所以有些地方是用了简称。”
吴经天愣了一下,“啊,这是一个简称啊?”
燕宁点头继续说,“这诗里大概的意思是,歌女不知道亡国的悲痛与愤恨,还在对岸吟唱着靡靡之音的小曲儿。”
吴经天连忙又问了诗的背景,燕宁一一作答。
弄明白后,吴经天长呼出一口气,脸上表情相当舒心。
是那种酒客大饮三千场的痛快,也有一种瘾.君子吸食药物后的畅快淋漓。
燕宁所解释的古诗词,格调高了一个不止,同时也缓缓展现出曾经被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宝藏魅力。
“那这里呢?”吴经天连忙又调出另一首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燕宁眼皮子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吴经天在胡说八道,“我当初看的时候,觉得真是好一首艳诗。”
曲径通幽处?瞅瞅,多含蓄啊。
禅房花木深?深?多有深意啊!啧啧。
山光悦鸟性?鸟很开心?咦。
燕宁有气无力,“您知道它的开头吗?”
吴经天惊愕,“难道这不是开头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前面的诗句已经遗失了,不可寻迹。
诗句不全,不全咋办?只能自己脑补呗!
燕宁一脸生无可恋。
他觉得,要是诗人知道自己的诗被后世曲解成这样,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燕宁只能一首一首地给吴经天讲解。
“咯吱”的一声,一扇新世界大门缓缓在这位研究了数十年诗词的老人面前打开。
吴经天越听越兴奋,明显是上头了,恨不得一夜就将所有古诗了解个透彻。
“妙啊!配上前面的,妙不可言啊!!”吴经天满脸红光。
大概是兴奋过头了,这位老人家头顶上忽然冒出了一棵小豆芽。
豆芽枝干纤细,被顶端的“孢子”压弯了腰,随着老人家的摇头晃脑,也一垂一垂的。
燕宁:“......”
*
时间慢慢过去,一转眼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燕宁的终端又来了信息。
依旧左云楼的通讯。
大概是从燕宁刚抵达米兰枫星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有通讯。
约定不知从何而来,两人却心照不宣。
都默认了。
燕宁先对吴老说了声抱歉,然后到一旁开了终端。
这终端一开,燕宁就看到那边的左云楼挑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