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道:“还请大人不啬赐教!”
“你说的这些方案是个难得的好方案,但还需进一步考证,拿出一个稳妥而切实可行的方案,若是急了一招踏错,那就无可挽回。官场上的事情也是一个道理,贪多嚼不烂,往往上面制定好的政策,因为小细节考虑不周,急着施行,到了地方上却成了残害百姓的恶法。”
梁川叹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个道理。”
“酒是好酒,喝多了便会误了大事。”
梁川粗粗地听了一遍,也没往心里去。后来发现不对劲,细细地品了品夏竦的这番话,这才发现话中有话。
“怎么,没听懂?”
“要是老夫把这个政策献给朝廷,你说官家是推行还是不推行!”
“官家以仁孝治天下,这举乃是大有益于老百姓的举措,他定是会推行,否则不是有损官家的声誉。”
夏竦哼了一声道:“一但我推行出去,那些个碌碌酸儒就会先骂老夫媚上,其次是假公肥私,用国家之财来满足极少数人的利益,最后这个政策推行到下面,你再推算一下会成什么样?”
远的不说,范仲淹过几年就想改革,再过几十年,新生代的杰出代表人物王安石崛起之后,他们就开始施行新政。
诸如青苗法之类与民为利的良法,到了基层施行之时,基层的官员一看有利可图,便强加给老百姓,要他们来租苗种,借机再收取高利贷!
夏竦短短的一句话便道出了官场黑暗而不可更改的潜规则。这死胖子能从尸山血海当中走出来,与那些贪官污吏斗智斗勇,过关斩将爬到今天的位置,他们的那些小伎俩他会不懂?
震惊、错谔,梁川急道:“这是从何说起!”
“用官家的名号来实施,到时候必定会辅以严法考成,若是地方的官员执行不利,他们定会加以问责,这样一来又会导致两个后果!”
“哪两个?”
梁川沉吟半晌,火烛影影绰绰,夏竦的脸显得无比狰狞。
梁川没有说话。
夏竦狞笑道:“这本是利民的制度,到了下面便会成为贪官污吏的贪腐盛宴!”
这些官员就是眼里只有钱,他们才不会去管老百姓的死活,而且这样的官员他见过太多太多,连他这样的贪官都恨不能生吞了那些欺压百姓的人。
人性啊,经不起考验,汉人千百年来生存得实在太过艰辛,许多人无法指望他们能一辈子勤劳,更不能指望他们诚实,哪怕他们家中的粮食根本不缺。
夏竦了解的不仅是这些当官的,对老百姓同样了解。
“这套制度既然强行要推行,那与人不如与已,能享受这福利的要么是地方官员的亲属,要么是当地的恶霸地主,穷苦的老百姓一无人二无路,绝不可能有机会享受皇恩雨露。”
“再者,有清廉死脑筋的地方官真的推行,那些老百姓一看朝廷有便宜可图,谁还会愿意去种地,直接享受朝廷的米粮不是再舒服!”
夏竦尾尾道来,说的他自己语调不住地升高,虽然他自己也贪,但是他信奉的是拿钱办事,一般就与那些想进步又报国无人的人行方便,起码贪他们的钱不会让老百姓走投无路。
他们能不喜欢这制度吗?他们喜欢死了!老百姓则对这制度恨之入骨,招致的民怨更加深重!
“那要如何杜绝这种现象?”总没办法对进入居养院的人产财要求他们进行申报吧,便是申报也能提供虚假信息,无从查证啊!
“你可采用告罪罚没制!”
事实上正如夏竦所预料的,蔡京创立了历史上最早的福利制度,完全只留下骂名。
朝廷强推福利制度,地方只能施行,却没规定每个居养院要养多少人,有的县城几万人员,居养院才能容纳三十人,杯水车薪完全不实用。
而且三十人能进去的,全是关系户,居养院吃的可不是稀饭,据说里面花的是国帑,顿顿不比酒楼差,剩下的钱则大部分被当地的官员贪墨。
“那人也是颇有手段,施的粥都是糠,本来不是饿到不行的人谁人会去吃,结果竟然又在糠里加了一些砂土,这一手法更是吓退了那些混在流民当中想吃白食的闲人,实在是高明!”
梁川嘴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说的不就是自己!
“大人这不太好吧,那时候听说是救急,加上流民的数量太庞大,时间也短,那人才出此下策,这居养院是要长期办下去的,也给人家吃土,这不是造孽吗?”
“这是什么制度?”
夏竦想了想好像是前几年发生在汴京城的一件事,道:“前些年我听说陕北大荒流民无数,不少人往河南逃荒。京城中有一个人也是积德行善,免费给流民们施起了粥。”
梁川一听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发生过,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大人还没说什么是告罪罚没?”
“这不简单?凡是入院吃闲饭的你就跟他们签个契纸,但凡发现他们家中有屋产田地的,一律充公,衙门的人得了你的契纸,别人去告,这大便宜他们能不要?”
梁川实在是佩服夏竦,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在是强,当初赈灾的法子还是自己想出来的,他竟然能用到这居养院来。
夏竦冷哼一声,看着梁川心道你小子做都做了,还在这里装什么蒜?
“吃土是没必要,但是可以让他们吃糠!这玩意吃不好也饿不死,价格又比粟米便宜好几倍,最合适不过!”
“万一没人去告怎么办?这你放心,回头我就与开封府的商讨一下,把充公的屋产奖励给举报者,有了这一刺激,天底下人都盯着那些假装穷人的混饭者,比你自己去查强上百倍!”
梁川倒有一口凉气惊道:“大人好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