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这番话,哪里能改变太后的意思。
何况刚才她才拒绝过太后。
太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立业和成家,这两者先后有什么大不了的。富察侍卫到了这个岁数,哀家看,先成家才好,早日给你们富察家开枝散叶,岂不是美事?他年纪轻,说糊涂话,你们也不可由着他,该早日替他寻摸一个福晋才是。”
皇后能说什么,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连连道是,但身上的气息却冷冽得叫人不敢直视。
太后瞧见她这般反应,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没敢直接钦定富察傅恒的福晋,她提出这事,本意也只是敲打下皇后,让她知道拒绝她的代价是什么。但太后未必真敢为了高贵妃就把皇后和富察家得罪死了。她金口一开,懿旨一下,富察家是不得不把她定下来的人娶回去,但是回头,富察家的报复,钮钴禄家可承受不起。
“好了,哀家也是随口说一句,日后要是你替你弟弟瞧好了弟媳妇,哀家可帮他们赐婚。”太后心思一转,面上便浮现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仿佛一个和蔼的老太太一般。
“臣妾先替舍弟多谢太后娘娘。”皇后心里松了口气,温顺地低下头,身上的气息内敛,又恢复了那个温柔无害的皇后,她眼眸流转,看向高贵妃,道:“贵妃妹妹现在的身体好像好多了,这几日若是有空,不妨到本宫那里做做客。”
“那就叨扰皇后娘娘了。”高贵妃从善如流地说道。
皇后唇角翘了翘,眼眸中不见笑意。
顾倩倩捧着杯茶,慢悠悠地用茶压下嘴巴里的甜味,心道,今日太后这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用得是真顺溜。
怪不得是能当上太后的女人,虽然先前手段粗糙了些,但是真要狠起来,还真是不容小觑。
得小心堤防太后。
顾倩倩心道,别的不说,太后要是随便指一个人塞到她娘家那边去,就能把她娘家恶心的半死。不过,好在,她的兄弟都成了亲,太后这招是行不通的。
内务府。
四位内务府总管正齐聚在一个书房内,已经致仕的刘大人老脸上堆满笑容,他是个笑面虎,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一向以自己的胡子为傲,此时的刘大人正摸着胡子,笑容满面地对喜塔腊大人和佟佳大人介绍道:“这位是富察总管,想来你们都熟悉,老夫不必多介绍吧。”
喜塔腊大人笑了笑,看了长身而立的富察傅恒一眼,道:“富察总管来咱们这里那么多次,都是老交情了,还介绍什么。”
佟佳大人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老鹰般直直地看着富察傅恒,那双眼睛阴恻恻,叫被看的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富察大人年少有为啊。”
一个富察总管,一个富察大人,就将这书房内的敌友分的格外清楚。
“佟佳大人说笑了,本官不过是临时被万岁爷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内务府总管,称不上年少有为。”富察傅恒语气格外谦虚。
佟佳大人呵地笑了一声,没信这话。
那刘大人摸着胡子,在旁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既然大家伙都认识,那老夫也不多嘴了,富察总管,往后就靠你和两位大人管理好内务府了,老夫还要回府收拾行李回乡,就不多久留了。”
“刘大人怎么这么着急?”喜塔腊木泰有些惊讶地看着刘博仁。
他眼眸露出不解神色,视线下意识地在刘博仁和富察傅恒身上转悠了一圈,在他看来,富察傅恒是有本事,但是现在刚走马上任,刘博仁怎么也该在京城留上个把月,这样一来,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刘博仁也能够给富察傅恒提供些帮助,何况,刘博仁的人脉交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老夫想致仕想了三四年了,能不急嘛?从今日开始,老夫便要开始游山玩水,看遍咱们大清大好河山。”刘博仁眉飞色舞地说道,老脸红润,看得出是真的很高兴。
喜塔腊木泰心中疑惑,但碍于佟佳乌木在这里,也不好多问,只能是道:“那本官就祝刘大人一路顺风。”
“承您吉言。”刘博仁冲着喜塔腊木泰抱拳拱了拱手。
他道:“那老夫就先走了,诸位若是有缘,改日再见。”
“让我送您一程吧。”富察傅恒笑着说道。
刘博仁摇摇头,“不必了,老夫自己走就行。”说罢这话,他冲众人拱了拱手,而后便昂首阔步离开。
刘府的马车早已备在了东华门外,东华门是只许内阁官员出入的宫门,因为刘博仁致仕,乾隆特许他从东华门离开。
在从东华门走出之时,刘博仁抬头看了看天,三月的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他这时候才有一种如在人世的感觉。
数十年宦海浮沉,步步艰险,处处危机,从今往后,他可算是回归自由了。
“老爷。”刘府的管家小跑着过来。
刘博仁搭着他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老孙啊,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
孙管家听得这话,也露出一个笑容,“您说的是。”
酉时三刻,刘府的马车浩浩荡荡自京城城门离开,而刘府的宅邸也变更了主人,在离开京城的那一刹那,刘博仁掀开车帘,回头望去,夕阳洒在沉重坚硬的城墙上,越过城墙,他仿佛看到了那朱红色的宫墙,看到了那长身而立的青年公子。
刘博仁低声自言自语道:“那家伙进了内务府,何必我老头子帮忙。这几年来,可是这后生在帮老夫立足内务府,后生可畏啊。”
夕阳西下,染就一片残红。
而明日,朝阳将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