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
长春宫,看着一屋子来看望她的妃嫔,顾倩倩不由得暗暗感叹自己的“人缘”是真不错,这生个病,来这么多人,其他妃嫔能有这种待遇吗?
“咳咳,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顾倩倩咳嗽几声就要起来给皇后行礼。
富察皇后却笑着将她按了回去,“不必这么客气,你现在生着病,就不要起来了。”她说完这话,眼神在顾倩倩脸上转悠了一圈,像是不经意一般。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顾倩倩温顺地躺了回去,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高妃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打量和试探,笑盈盈地问道:“娴妃妹妹这病是怎么得的?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成这样了?瞧着真是可怜。”
“许是前几天贪凉睡觉时忘了盖被子吧。”顾倩倩有些不好意思,她用帕子掩着嘴唇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有几分沙哑,“不碍事,估计过几日就能好。”
“原是如此,那妹妹可得仔细养身体。”高妃还怀着怀疑之心,正在这时,杜鹃捧着刚煮好的药过来,她心神一动,主动说道:“妹妹现在病着估计没什么力气,不如本宫来喂你喝药吧。”
她倒是要看看娴妃到底是真有病还是装有病,养胎的药她先前喝过不少,那味道记得真真的,等会儿如果那药的味道有问题,就说明娴妃的病也有问题。
“这,这怎么好麻烦高妃娘娘?”顾倩倩愣了下,一双美目中露出迟疑和怀疑的神色,“臣妾也没病到那种程度。”
“嗨,娴妃妹妹同本宫是多年的情分,怎么还这么生疏?”顾倩倩越是推拒,高妃就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索性不由拒绝,二话不说接过杜鹃手中的药碗,坐到了娴妃旁边。
这药是刚刚煮出来的,散发着浓浓一股苦涩的中药味,高妃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勺药,闻了闻,味道苦涩带着点儿酸味,同以前她喝的药有些不同。
“娴妃妹妹……”是她多想了?高妃心头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拿起汤勺凑到顾倩倩嘴唇旁边。
顾倩倩像是无奈一般,硬着头皮喝了一碗。
等喝完之后,她突然用帕子捂着嘴,别过头靠着枕头边,重重地咳嗽几声,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嗽出来,瘦削伶仃的肩膀不住颤抖。
众人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退了退,拉开同娴妃的距离,生怕自己靠得近了染了病气。
“真是不好意思。”咳嗽过后,顾倩倩满脸红晕,别有一番病态之美,“臣妾病的厉害,这咳嗽起来就止不住。”
高妃脸上掠过羞恼神色,心道,凑得这么近,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过了娴妃的病气,等会儿回去后可得让人熏熏艾草去去这个病气。
“没什么,本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高妃勉强笑着说道,她随手将药碗递给了旁边的杜鹃,验证了娴妃的确是有风寒后,她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妹妹既然身体不适,那本宫也不在这里打扰妹妹休息了,就先告辞了,等妹妹病好后,本宫再来看望。”
高妃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起身告辞。
不到一刻钟,屋子里就空了下来,她们一走,顾倩倩就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笑得直不起身来。
再看她的眼眸璀璨有神,哪里像是一个病人。
“娘娘,您可真是神机妙算。”杜鹃边将药碗拿到一旁放下,取了一碟子蜜饯到她旁边,道:“得亏您让孙太医备下了两份风寒药,不然现在这会子怕是遮瞒不过去。不过,孙太医说这风寒药不能喝多,奴婢看您要不吐出来吧。”
“你个傻姑娘,本宫哪里真的喝下去了。”顾倩倩笑眯眯地说道,她伸出手从枕头旁边拿起一块帕子,那帕子本是白色的,这会子已经变成了灰褐色,“本宫刚才已经将药都吐在这帕子上面了。”
杜鹃眼睛一亮,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您可险些吓死奴婢了。”
顾倩倩眨了下眼睛,凭她对后宫妃嫔的了解,哪里算不到会有人怀疑她生病这事,因此,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想必今日这一出戏过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踏足她的长春宫了。
茶房内,桂枝旁若无人地走入里面,负责煮茶的宫女正守在小火炉旁边,瞧见她进来,堆起一个殷勤的笑容,“桂枝姐姐,您要什么东西?”
这宫女已经对桂枝出入茶房习以为常了,不只是她,连带着其他人也是如此,毕竟桂枝闲暇无事的时候便会往茶房里跑,要茶要点心,她也不小气,经常拿了自己的钱跟御膳房点了菜同其他宫女太监分享,一来二去,交情倒是不错。
“我就进来转转,你忙你的就是了。”桂枝笑着摆摆手说道。
那宫女应了一声,也没多问,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桂枝会是眼线,桂枝若无其事地走到药煲旁边,她的眼睛瞥了一眼,见那宫女没注意这边,手上动作飞快,一手掀开盖子,一手用帕子抓了些药渣出来,而后迅速盖上盖子,将帕子藏在袖中后,笑眯眯地拿了桌子上一块绿豆糕,“这绿豆糕味道倒是不错。”
“姐姐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那宫女看着火,头也不回。
桂枝笑道:“我就一个肚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一块也就够了。”说罢,三五两下将绿豆糕吃完,拍拍手走了出去。
出去后,她也不急着回屋子,去了茅厕,拿出帕子打开,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药渣,她是略懂雄黄之术,可水平也就一般般,要说能从味道里闻出来用什么药材那还没到那个水准,可是如果查看药渣就容易的多了。
“麻黄、杏仁、甘草、白芍……”桂枝一样一样药材看过去,脸上神色渐渐舒缓了下来,这的确是风寒药,看来是刘嬷嬷太多心了。
今儿个一早,桂枝瞅见宫道上多了一朵花,就知道刘嬷嬷有事要见她。果不其然,等见了面后,刘嬷嬷就问起娴妃生病的事,桂枝一五一十说过后,刘嬷嬷还不放心,要她去看药渣,确认一遍。
若不是刘嬷嬷强求,桂枝才不肯做这冒险的事。
现在结果如她所想,桂枝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只觉得刘嬷嬷已经年老多疑,本事没有,偏偏会指使人,也不替她想想她在娴妃这里当差,若是被人当场抓住,那还了得。
桂枝将药渣丢入了恭桶里,明儿个一早这些恭桶就会被拿去倒掉清洗,没人能发现她的马脚。
茶房之中。
杜鹃给顾倩倩送完了蜜饯,回来后刚要把药碗放下,就瞧见药煲盖子上原本粘上的一根甘草已经消失不见,她眼神闪了闪,微微一笑,对小宫女问道:“桂枝那丫头跑哪里去了,娘娘那边正要找她呢。”
“桂枝姐姐刚刚来过,这会子奴婢也不知去哪里了。”小宫女说道。
果然是她。杜鹃心里头暗暗了然,笑道:“罢了,她不在也就算了,你替她跑一趟,娘娘说病了后没什么食欲,想让御膳房做些开胃又清淡的,你去说一声。”
“诶!”小宫女欢天喜地答应下来,连忙直起身,将看火的事交给了同伴,拿帕子擦了擦手就跑出去了。
此时的桂枝还很是自得,傍晚黄昏时分,她将结果告诉了刘嬷嬷。
“那药渣是风寒药,我看得真真的,嬷嬷您着实是想多了。”
刘嬷嬷心里头对这结果很满意,可是对桂枝的态度却是有些不高兴,“你这话嬷嬷就不爱听,什么想多了,若是我不让你去查看,他日娴妃真的有孕,你负得起耽误娘娘大事的责任吗?”
桂枝本来还得意,刘嬷嬷声一高,她就有些瑟缩了,“我,我也只是怕自己露出马脚被人发现,耽误娘娘的事。”
“哼。”刘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上下打量了桂枝一番,桂枝是在娴妃那里待久了,习惯了受人吹捧,如今也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你是如何想的,我不管。但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捏在谁手上,往后再让我听见这话,你自己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
说罢,她眼神狠狠地瞪了桂枝一眼。
桂枝都快吓破胆子,慌忙跪下,“嬷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好说歹说,一番求饶,刘嬷嬷这才出了一口气,敲打了她几句后才离开。
独留下桂枝浑身是汗,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
刘嬷嬷带回去的话让皇后彻底放下心来。
打从这日起,长春宫便冷清了下来,平日里有不少贵人常在都爱往这里跑,可这几日也都少来了,一个个都怕过了病气。
顾倩倩的“风寒”却是一日比一日重,有时好了有时又反复了。
她伺候不了乾隆,宫里头妃嫔们简直弹冠相庆,更有甚者暗暗祈祷老天爷让顾倩倩一病不起,就此病死才好。
纯妃本来也很为这事而高兴,她天天祈祷顾倩倩一病呜呼,只有顾倩倩死了,万岁爷才会把心思和宠爱分给其他人,而这其他人在她这里,着重指的是她。
因为肚子里揣着个龙种,纯妃对自己的未来很是有把握,她信心十足,将来自己必定能够母凭子贵,甚至动动份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以贵妃之位生下阿哥,将来她的孩子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抱着这个想法,纯妃这阵子在皇后和太后之间是左右逢源,大有两头不得罪,两头都讨好的意思。
“臣妾也不知怎地,这阵子来口味变了不少,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太后娘娘您这里的奶茶。”纯妃喝了口奶茶,笑盈盈地对太后说道。
陈嬷嬷在旁逗趣说道:“这怕是这小阿哥同太后娘娘有缘,太后娘娘也爱喝奶茶。”
太后果然喜欢听这样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既然喜欢那不妨多来,哀家常日自己呆着也觉得无趣,正想找人陪着说说话呢,只是怕打扰你休息。”
“这哪里是打扰呢,臣妾能陪您说话,是臣妾的荣幸。”纯妃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好话一箩筐地说出来。
正说着话,外头安公公领了李太医走了进来。
两人的交谈就此停了下来,纯妃看着李太医,眉头微微皱起,“孙太医呢?负责给本宫请平安脉的不是孙太医吗?”
“回纯妃娘娘的话。”李太医老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万岁爷让孙太医去负责娴妃娘娘的病,说往后您这边就让奴才负责。”
纯妃脸色沉了下来,手中的茶碗往桌山一搁,铿锵一声,眼神中透着冷意,“这是怎么回事?孙太医明明是负责本宫的!”
她就算不为别的,只为娴妃,也该发怒,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双身子,怀的是龙种,而娴妃算什么,得了风寒还敢跟她抢人。别以为纯妃就不知道哪个太医医术高超,万岁爷都破格提拔了孙景黎了,足可见孙景黎的医术是冠绝太医署的。
“李太医,怎么回事你给说清楚。”太后的脸色也拉了下来。
李太医心中暗暗叫苦,他陪着笑,“奴才也不知道,这万岁爷的旨意,奴才刚刚才知道,至于万岁爷为什么这么吩咐,恐怕只有万岁爷才清楚。”
李太医并不想牵扯入纯妃和娴妃的斗争当中。
可奈何纯妃却是个不让人的主儿,以往没什么依仗尚且还抖三分,现在有了龙种和太后撑腰,哪里肯让步,她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尖锐的讽刺,“本宫和孩子原还比不过一个病秧子。”她说到这里,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李太医,手指扬了扬,“本宫身体并无不适,不劳烦李太医了,李太医请回吧。”
言下之意是拒绝李太医把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