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和尚虽然勤练武功,不过佛学修为却并未落下。即便是吃饭之时,却也是谨守戒律。佛家讲究“食不语”,是以他虽然只吃了小半碗粥,此时听厉秋风说话,便将碗轻轻放下,双手合什,默念了一段经文,这才开口说道:“厉施主说的是。贫僧这就赶往少林寺,面见住持大师,请求少林寺派出高手前来相助。”
厉秋风见玄机和尚起身要走,急忙站起身来道:“眼下倭寇的大队人马虽然尚未赶到,但是他们招揽的数千名邪派人物已经到了城外。其中像广智和尚、玉清子等人武功了得,武林之中少有人敌。大师出城之后千万小心,若是遇到有人拦截,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回城内,咱们再想法子。”
玄机和尚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厉施主尽管放心便是。贫僧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赶奔少林寺,不负施主所托。倒是这修武县城内龙蛇混杂,危机四伏。纪定中等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一个个狡诈多计,心思狠毒,厉施主不得不防。至于聚集在城北的武林帮派,虽然名义上都是正道人物,只不过各有各的打算,到了紧急关头,未必靠得住。厉施主在这些精于算计的人物之间周旋,事事须得小心,否则极易遭人暗算。”
厉秋风听玄机和尚话语之中说出了“拼了这条性命”六个字,心下悚然一惊。他知道柳生一族既然已经与东南沿海的倭寇勾结在一起,柳生宗岩必然也会赶到修武县城。此人虽然在皇陵之外败在自己和慕容丹青手中,但是他武功太高,经过了两个多月,想来已经恢复了元气。何况柳生宗岩还得到了广智和尚、玉清子、泰山派等人相助,即便自己与刘涌等人联手,也决非其敌。让玄机和尚一个人出城赶往少林寺,这一路极是凶险。念及此处,厉秋风心中有些后悔,正想出言请玄机和尚留下,只是玄机和尚已然转身出门,片刻之间便去得远了。
厉秋风颓然坐回到椅子上,一颗心怦怦直跳,竟然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紧接着有人轻轻敲门。厉秋风强自镇静,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却见庙祝带着老仆站在门口,一见厉秋风便点头哈腰地说道:“大爷这顿饭吃得还满意吗?”
厉秋风一边将两人让入屋中,一边说道:“这些日子多有叨拢,十分过意不去,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仆不待庙祝吩咐,自行收拾桌子上的碗盘。庙祝对厉秋风道:“大爷听说了没有?昨天晚上城北失火,听说还有人动刀子拼命,死了不少人。阿弥佗佛,咱们这修武县城可好多年没像现在这样乱了。若是再这样乱下去,只怕今年的花灯会也办不成了。”
厉秋风道:“黄大人是个好官儿,一定能想法子将恶人弹压下去。咱们就不必担心了。”
庙祝叹了一口气,看了厉秋风一眼,却没有说话。原来每年修武县城内举办花灯会,最热闹的便要数城隍庙内的花灯祭。仅灯油钱一个进项,城隍庙便能拿到百十两银子。除去给衙门里师爷、书办、公差、捕快的打点银子外,庙祝还能捞上二三十两。只不过最近城中fēng • bō不断,往年一些大户早早便将花灯送入城隍庙,以图占一个好位置。只是今年到了现在,送来花灯的大户人家廖廖无几。眼看这二三十两银子就要落空,庙祝岂能不急?
那老仆收拾好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又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拎着食盒先行离开了。庙祝四顾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大爷,这几日您可千万别出城。听说城外来了很多响马,已经将咱们修武县城给包围了。”
厉秋风心中一凛,看了庙祝一眼,口中说道:“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庙祝道:“昨天晚上,城里的吴举人到咱们城隍庙来了。大爷您不知道,吴举人为人吝啬,那是一个铜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人物,轻易不会到咱们城隍庙里来随喜。小人一见他到了,还以为眼睛花了。等到小人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没错啊。一双三角眼,两道扫帚眉,双耳招风,鼻孔朝天,薄嘴唇,两撇鼠须,不是吴举人是谁?这个铁公鸡要来上香,小人自然不敢怠慢,跑前跑后小心伺候着。您猜怎么着?吴举人不只要上香,而且还要了三支高香。这高香每一支一百八十文,平时可没人要烧这等好香,更何况是一毛不拔的吴举人?当时整个城隍庙里的人都震惊啦。连附近的百姓听说之后,也都急着赶来看热闹。”
厉秋风听庙祝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却是离题万里,与城外出现响马之事压根没什么关系。他正诧异之时,却听庙祝接着说道:“小人站在一边,看着吴举人跪在地上给城隍娘娘磕头的模样,简直认不出这个人了。于是便向他的管家打听出了什么事情。您猜怎么着?吴举人半个月前到开封去办事,事情办完之后,前天急着往回赶。昨天中午到了城外三十里处的大架山脚下,结果遇上了响马……”
厉秋风听庙祝说出“大架山”三个字,立时留上了心。只听庙祝说道:“小人不是替黄大人吹嘘,自从他老人家到咱们修武县做知县,真可以说得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小偷自然是一个都看不到,就连以前在城外劫道的那伙人也都销声匿迹了。是以响马跳出来之后,吴举人当时就吓得昏了过去。
“管家说那伙响马一个个都会飞,噌噌噌从树上飞了下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这伙人见吴举人吓昏了,对他颇为鄙视,先是将吴举人身上细细搜捡,却没找出银子来。一个响马破口大骂,说什么吴举人身穿长衫,出门竟然不带钱,真tā • mā • de该死。这些响马在吴举人身上搜不到钱,又将管家和两个从人扒光了衣衫,细细翻捡,倒是找出了十几两散碎银子。管家见这些人个个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吓得魂飞魄散,只道性命难保。无意中却见躺在地上的吴举人竟然眯缝着双眼,偷偷看着响马的举动。管家这才知道吴举人是故意装着昏了过去,免得被响马殴打侮辱。只见吴举人嘴角微微龛动,想来正在默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
“响马们搜不到金钱,个个大叫晦气。为首的那名响马还说什么在山里蹲了五六天,好不容易溜了出来,本来以为逮到了几头肥羊,想不到只是几只瘦猴子。这几人万万不能留下活口,一刀一个杀了之后,要将尸体扔到山谷中毁尸灭迹。
“管家听了之后,登时吓得尿了裤子。再看装昏的吴举人也是面色惨白,想来响马的话一字不漏全听到耳中去了。就在这伙响马想要shā • rén之际,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叫喊,好像是问这伙人是干什么的。响马们吓了一跳,顾不上shā • rén,一个个噌噌噌都飞到了树上,眨眼间就不见了。
“管家一看响马跑了,正是逃生的好机会。连衣衫裤子都来不及穿,爬起来就要跑。哪知道他刚刚把衣衫抱在手中,原本装着昏倒在地的吴举人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溜烟地跑了。管家自幼便在吴举人家里做奴才,从来没有看到吴举人跑得这样快。等他和另外两名仆人追上吴举人时,已经快到修武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