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等人急忙出声附和,都说萧东亲自出面,李芝生和潘师爷哪敢不尽全力相助?归根结底还是萧东恩威并施,让东辽县知县衙门不敢小觑了自己一行。有了萧东主持大事,大船不日定当找回。到时拔锚启行,前往扶桑,众人赚得盆满钵满,全都托了萧大人的福气。
一时之间众人谀辞如潮,一顶顶高帽尽数飞到了萧东头上。萧东受着众人的吹捧,面露微笑,口中说道:“各位掌柜太高抬萧某了。俗话说得好,花虽好看,也要绿叶来扶。若不是诸位掌柜出力,单凭萧某一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胡掌柜上前一步,口中说道:“正所谓纲举目张,若不是萧大人给咱们划下了道儿,大伙儿都是睁眼瞎子,只怕早就掉到沟里去了。如何还能有发财的良机?所以说推本溯源,还是多谢萧大人照顾了咱们几人。”
厉秋风和张实心下雪亮,知道胡掌柜等人害怕萧东斥责众人赌钱,这才拼命吹捧萧东,只盼能将他哄得高兴,不再训斥众人。张实暗想,老胡等人也是一方富豪,在萧东面前却如同孙子一般。而萧东不过是火器局的办事小吏,便有如此威势。可见有钱不如有权。俗话说“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此次大事办成回到宁波之后,须得赶紧请大儒教导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到时谋个一官半职,便不怕将来有什么fēng • bō了。
直到胡掌柜等人说得累了,萧东才将手一摆,口中说道:“几位掌柜如此高抬萧某,萧某若是不带着大伙儿发财,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大伙儿先回去歇息,待到潘师爷将那几个大户家族的族长叫来之后,萧某自然会要他们尽心尽力办事,早日将咱们的大船找回来。”
众人又恭维了萧东几句,这才纷纷告辞。厉秋风和张实回到客房,秦老五却也跟了进来。他将屋门紧紧关上,快步走到张实身边,小声说道:“张员外,这大船若是找不回来,咱们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都保不住了。姓萧的只会说大话,只怕这事情不大好办。”
张实一怔,口中说道:“老五,你也不必如此担心。姓萧的以京官的身份压制东辽县知县衙门,想来这些小官小吏不敢得罪他。只要东辽县衙门派人全力搜寻,定能将大船找回来。”
秦老五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贼人不只偷走了十几只船,还将岸上数百名百姓也一并掳走,这可不是寻常盗贼能干出的事情。我担心是海盗所为。他们劫掠了码头,将百姓押上大船,然后拔锚启航,离开东辽县。”
秦老五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只听他接着说道:“若是真的如此,咱们只在东辽县搜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实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老五,你多年跑船,按理说对于海上之事,知晓得要比张某多上数倍。不过海盗劫掠富户,绑架肉票的事情咱们听说过。可是将贫苦百姓抓走,却是海盗绝对不会做的事情。码头岸边那些百姓的屋子咱们都曾进去看过,可以说除了一床破被,便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海盗将这些百姓抓了去,自然不是为了勒索赎金。以张某看来,多半是担心这些百姓走漏了风声,盗贼才将百姓全都掳走。东辽县位于辽东,往北是东夷,往南是大海,往西是山东。咱们的大船桅杆受损,若是到了海上,风险极大。除非盗贼不要命了,否则他们绝对不会驾船出海。张某想到了这一点,姓萧的自然也会想到。这大船十有**就藏在东辽县海边的某个咱们不知道的地方。要靠着咱们几人将它找到,那是千难万难之事。不过东辽县知县衙门的公差捕快,还有本地这些大户人家若肯全力相助,事情便好办的多了。他们都是地头蛇,对地形地势熟悉之极,海边那些水汊沟渠,他们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是以由他们出面找寻,要比咱们自己寻找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老五,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秦老五听张实如此一说,脸色才好了一些。张实接着说道:“你尽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真有什么闪失,张某也会尽力为你周旋,让老胡他们拿出银子来,补偿你的损失便是。”
秦老五这才放下了心,又和张实说了几句闲话,便即告辞而去。待秦老五走了之后,张实对厉秋风说道:“老五的身家性命都在这只船上,也难怪他如此急躁。”
厉秋风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若是换了在下,只怕也是坐立不安。只是在下十分好奇,到底有什么人如此厉害,能将这么多只船一下子全都盗走。而且船只不同于车马,只能藏在海边的码头。盗贼若是想获得财物,只须将船上的银钱货物拿走便可,为何要将船只也一并盗走?”
张实有意无意地看了屋门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道:“萧东和老胡他们将货物放在舱底一处隐秘的所在,而且用铁锁将舱底牢牢锁住。咱们离开大船到县城内吃酒,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时辰。想来盗贼无法打开舱底,拿不走货物,只好将大船一并盗走。”
厉秋风道:“可是他们不只开走了大船,又将岸上的百姓也尽数掳走。方才张员外也和秦五哥说过,盗贼掳走百姓,是因为他们担心走漏了消息。如此说来,只怕这些百姓之中,有人识得盗贼的面目。否则他们何必大费周章,要将百姓尽数抓走?东辽县城巴掌大小的地方,城内城外百姓加起来,只怕也不过万人。要说寻常的盗贼,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本领。是以老五哥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能做成此事者,多半会与当官的有些干系。”
张实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一凛,颤声说道:“朱兄弟的意思是说,衙门中有人参与了此事?”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在下也是推测罢了,倒不一定是衙门里的大官干的。或许只是一个与盗贼暗中勾结的小吏,知道咱们的船停在码头上。他们便与盗贼互通声气,要将船上的财物盗走。只不过到了船上才发觉打不开舱底,只好将大船开走。而他们在船上一通折腾,却被码头上的百姓和其它小船上的船夫看在眼中。这些人或许不识得盗贼,但是衙门中的小吏他们一定认识。所以盗贼才会将百姓和船夫尽数掳走,以免走漏风声。”
张实听了厉秋风的话,半晌没有出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若真的如此,萧东去找潘师爷帮忙,岂不是与虎谋皮?”
厉秋风道:“在下看那位蒋师爷倒不像恶人。咱们须得多与此人结交,或许能帮得上忙。”
张实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厉秋风道:“朱兄弟说得不错。我这就去找姓萧的,将此事的利害说给他听。姓萧的虽然狂妄,却也不是一个糊涂蛋。何况这次买卖由他主持,若是大船有失,他也得倒大霉。我提醒他小心提防潘师爷,他自会留意。朱兄弟,你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张实说完之后,便即匆匆走了出去。厉秋风在屋子中踱了几步,这才走到窗前向外望去。院子中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是大堂中的喧闹声却隐隐传来。再往远处望去,高高矮矮的屋宅一直延伸开去。因为时近午时,许多屋宅的烟囱冒出了烟雾,将大半个东辽县城覆盖在了一片灰蒙蒙的烟雾之中。厉秋风心下暗想,自从到了这里,却也遇到了不少怪事。如同眼前这片烟雾,让人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形。这座小小的县城,似乎也和修武县城一样,隐藏着无限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