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是确定,可这种等待对陈婆来说却不亚于折磨煎熬。
扫了眼钟表那明确显示的23点57分,呼吸进一步粗重之余,陈婆转移目光看向桌面,先是锁定红布,最后看向布中头发。
那是赵环珍的头发。
诚然举行招魂仪式时需用到各种庞杂道具,但不管怎么说有一样东西却必须要有,那就是死者之物。
所谓死者之物是指死者生前经常接触的物品或者干脆就是死者身体一部分,只有这样才能凭借物品通灵,继而召唤亡灵前来。
其实早在最初萌生招魂念头时,陈婆就曾动身去赵环珍生前所住过的民宅细致搜索过,最后也果然在卧室找到了几根女人头发,回来时则恰好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人,非是他人,正是那名叫何飞的外来青年,同时这也解释了昨日陈婆为何从青年背后出现。
当然以上这些如今已非重点,重点是……
当!当!当……
房间的老式时钟突兀响起,接连响了12下,在这暴雨倾盆的午夜里是如此清晰,如此刺耳。
说时迟那时快,钟声响起之际,陈婆动了。
不管她愿意与否也不管她是否恐惧,只要午夜降临,她都必须要在这一时间段有所动作。
招魂开始了!
拿起毛笔,在装有朱砂汁液的砚台里轻盈微蘸,旋即提笔在招魂幡空白布面上快速写下‘赵环珍’三字。
事情并未结束,放下毛笔,陈婆掏出刻刀,将刀尖扎向左手食指。.
刀尖刺入,血液涌出,眉头紧皱的陈婆将血液滴向红布,滴向布中头发。
做完这一切,并非首次招魂的陈婆在度动作娴熟继续动作,拿起招魂幡,整个人盘腿坐地,同时持有招魂幡的双手亦开始左右晃动,晃动期间两眼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人为阳,螝为阴,人螝殊途道不同,今日祭血来相见,有事相商欲告知。”
“赵环珍速来,赵环珍速来,赵环珍速来……”
此时此刻,陈婆就这样一边轻摆幡旗一边重复呼唤着赵环珍姓名,几乎同时,陈婆念念有词之际,桌面,早先还徐徐燃烧平静无比的烛火火苗竟也随陈婆的不断呼唤而发生异常,火苗开始在无风吹拂的情况下忽明忽暗,时而燃烧加剧火光大盛时而突兀减弱几近熄灭,不,不对,不单是桌面蜡烛,分布于房间四周的其余十几根蜡烛亦集体忽明忽暗。
随着陈婆语速逐渐加快,越来越多难以理解的现象持续发生着。
呼啦。
烛光闪烁的房间中,不知何时起,风声传来,虽微弱到近乎难以察觉,但却实实在在有风出现,一时间,阵阵没有源头的微风开始在这间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肆意吹拂。
哗啦啦,哗啦啦。
风,越来越强,越来越大,直至吹得几幅真君画像哗哗作响。
在然后,房间开始骤然降温。
………
时间重回20分钟前,村南方向。
村庄在濒临午夜的暴雨中死寂森然,各家各院失去声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死亡,喧嚣不复存在,的只是雷鸣,闪电,还有那永无止境瓢泼雨水。
楚朋光有种感觉,他感觉整个村子只剩下自己一人,甚至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他的妻子早在厉螝作祟之初就已莫名失踪,是村里第一批失踪者。
失去妻子的楚朋光嚎啕大哭,他在村里疯狂寻找,见人就问,还曾恳求村民帮忙寻找,但是,不管去哪里寻找,不论前往哪里,搜遍所有能找到地方统统一无所获,直到近期村庄失踪人数越来越多,直到昨日连住在隔壁的郑大山两口子都莫名失踪,楚朋光才突然发现……
不知何时,他的四周邻居全都不见了,整个村南就只剩下他一家,只剩下他一人。
或者说整个静桃村已仅剩他一人。
哗啦啦。
眺望着窗外如泼水般肆虐泼洒的大型暴雨,聆听着外面那哗啦不停雨滴响动,加之不时出现阵阵惊雷,正独坐于堂屋正中的楚朋光满头冷汗,整个人心惊胆寒。
起初他曾自我安慰自己,试图上床睡觉闭眼歇息,但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闭眼睡着后,楚朋光放弃了,放弃了休息,转而手持蜡烛穿鞋下床,先是漫无目的来到堂屋,其后便坐于桌前胡思乱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常言道越想想怕,越怕越想,尤其当一个人独处时则更加容易受环境气氛影响,而楚朋光目前则恰恰陷进了那种由孤独带来的恐惧之中,促使他频频猜测,不由自主浮想联翩。
试问这世上什么最恐怖?
答案倒是多种多样,但未知却能稳排第一。
未知,彻头彻尾的未知,虽早就从陈婆那得知村中闹螝,是赵环珍螝魂作祟,然这又能代表什么?说实话,真正让楚朋光恐惧的并非女螝本身,而是由女螝引发的神秘失踪!
不知何时就会被女螝悄无声息弄消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妻子和周围邻居那样人间蒸发,这才是最恐惧最可怕的,在结合家里和整个村东亦仅剩自己的孤独感,多方作用下最终让这名侥幸活到现在的男人濒临崩溃。
也正是基于太过孤独太过恐惧,本就胡思乱想的他思绪加深,愈发难以自拔。
(妻子失踪了,郑大山两口子失踪了,周明发一家失踪了,整个村子鸦雀无声,那么我呢?我还能存在多久?我早晚也会消失的!或许,或许今晚就会轮到我!)
楚朋光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特殊也从不认为自己能长命百岁,是啊,村里那么多人无故失踪,无数乡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他楚朋光可以活到最后?快了,就快了,他预感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都说恐惧多数时来源于自己吓自己这话当真不假,感受着客厅死寂气氛,注视着窗外雨水瓢泼,楚朋光越琢磨越害怕,额头冷汗越流越多,直到窗外划过闪电,终于,在紧随而至的滚滚闷雷中,楚朋光坐不住了,认为今晚必死的他猛然离座惊恐起身,一边嘴角抽搐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要,我不要原地等死,我,我……我要逃走!”
“我要离开这!”
村外有大量活尸徘徊游荡的事楚朋光当然知道,而他之所以能在村里待到现在也正是因活尸,如果没有活尸威胁,想必他早就收拾细软逃离村庄了,但,现在不同了,大为不同了,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经过长达数天的思想斗争,男人认为,活尸虽然可怕但活尸毕竟看得见摸得着,终究是能够躲避的威胁,同有形有质碰到至少还能逃跑的活尸相比,无缘无故的消失才最为可怕,更加躲无可躲。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有必要留在村里等死吗?
于是,就这样,被恐惧冲昏头脑的楚朋光认为待在村里迟早死路一条,认为只有逃出村子才有生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