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景殿中,成群的侍女已被挥退。
偌大的殿阁中,只剩下薛贵妃和崔桐玉两个人。
“贵妃今日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旁人在,崔桐玉便不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薛贵妃原本坐在榻上,懒懒地看着她闻言也不恼她的态度,慢慢站起来,笑得意味不明:“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崔桐玉,是你要害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没像平日一般打扮得富丽华贵,明艳动人,只穿了一件杏色的诃子裙,外罩一件大袖衫,乌黑的长发绾成单髻,用一根金钗固定,看来虽有几分慵懒之态,倒一点不像病了的样子。
崔桐玉静静看着她,没有否认她话中的指责,而是慢慢道:“所以,贵妃并未染疾,外头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就不怕将此事告诉你的人,会对你不利吗?”
不用她解释,崔桐玉就能想到,一定是赵恒和沈月芙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将消息透露给贵妃。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赵恒,没有立刻处理干净。
“难道我就要任由你们夫妇两个下毒暗害吗?”薛贵妃好笑地看着她,“那人为何要告诉我,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的茶水中,的确被人下了药。这些让下人一试便知。我与东宫无冤无仇,那人既说是太子与太子妃要害我,必是已知晓了我与太子的事,如此,你们要害我,岂不在情理之中?被下药的那些茶水,我都收起来了,太子今日用的酒盏,也不过是在那些茶水里泡了整整三个时辰罢了。”
崔桐玉闭了闭眼,脸色虽平静,心里却已翻过千层浪。
她一时怨自己大意,小看了薛贵妃的果决与心机,一时又怨赵怀悯做事没有分寸。不过,薛贵妃这时候让她过来,一定有所图谋,她必须尽快解决。
“贵妃让我来淑景殿,到底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说。”
“崔桐玉,有时我想,我对你实在恨不起来。”薛贵妃没有回答她的话,“你这么聪明,分明是个极妙的人,偏偏嫁了那样的郎君。他若不生在赵家,若不是太子,恐怕只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罢了。”
崔桐玉听着她毫不委婉的话语,只觉胸口涌起一股消散不去的闷气,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她当然知道赵怀悯的本性。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他是皇子,是太子便好。甚至,正是因为他的平庸,才让她满腔野心有施展的地方。
“贵妃不必激我,有话直说便是。这件事,若真被抖露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薛贵妃摇头:“话虽如此,但我早在当初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想过有朝一日撕破脸后的情形了。我与你不一样,我本就是族中这一辈的孤女,入宫来后,更是无牵无挂,所以,我什么也不怕,要死,也会拉着别人一起死。”
不知怎的,崔桐玉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薛贵妃的决绝,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几乎一瞬间便冷下脸:“你把话说清楚。”
这时,殿门外传来三下叩门声,一位侍女走进来,在薛贵妃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薛贵妃听罢,望向满脸提防的崔桐玉,笑得意味深长:“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太子妃如今应当回东宫去看看了,方才,圣上已去了东宫,只怕这时已经见到太子了。”
崔桐玉心里一紧,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有意将我支开的!”
“是啊。我忘了告诉你,太子的酒盏,可不止浸了你给我下的药。”
崔桐玉脑袋一晕,连再回她一句的耐心也没了,当即转身出去,沉着脸快步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
武德门外,赵义显的步辇才走近,一名留守在附近等着崔桐玉的内侍便先看见了,转身就要往回跑,想给承恩殿的人通风报信。
可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被赵义显厉声喝住:“站住!跑什么!”
那名内侍被唤得停住,转过身去跪在地上,却只瑟瑟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义显原本只是来看看儿子,见状却一下起了疑心,立刻命抬步辇的内侍行快些,又让中御大监先一步带着人过去,莫让任何人有机会通风报信。
他要看看,这偌大的东宫到底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地方。
抬步辇的内侍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直往太子寝殿承恩殿行去。
他们几乎不曾到过东宫,对地形不甚熟悉,所幸东宫的建制与太极宫相似,承恩殿就在正北方,一路过去,很快便能寻到。
承恩殿内外,灯火通明,十几个内侍、宫女站在外面的台阶附近,因中御大监的忽然出现,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抬头。
赵义显起初还未发现不对,然而随着越来越靠近正殿,他忽然察觉那扇紧闭的门里,正隐约传来奇怪而暧昧的声响。
高高低低的痛呼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撞击声,听起来令人浮想联翩。
赵义显苍白的脸上显出不悦。
身为太子,在除夕的国宴上闹出动静,又提早离席,已有失储君的风度,如今一回东宫,居然就做起这些事来,他这个父亲就是再宽容,也有些难以平静。
“把人叫出来。”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上台阶,站在门边冲中御大监示意。
中御大监知晓皇帝已然动怒,赶紧上前,在门上敲了几下,提起嗓子,肃然道:“太子殿下,圣上来了,快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