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也在呢,给二姐姐请安啦。”周瑞家的带着小丫头风风火火的来,见到王熙凤,笑着行礼。
“周嫂子今儿怎么这么有空?在太太有什么吩咐吗?”林妹妹本来就有个牙尖嘴利的名声,楚然如今对王夫人身边的人,也不用多委婉。
“可是太太交代下来的差事儿嘛。姨太太家得好宫花,送给姑娘们戴,太太让我给姑娘们送来。”说着就从小丫头手里拿了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有两朵宫花,一朵是大粉的,一朵是大绿的。料子是好料子,样子也栩栩如生的。就是这个颜色,太重了些,看着有老气。
楚然没说什么,刚想让紫鹃收了给小丫头们戴着玩就是了。王熙凤才得了人家的好东西,这会子到是看不下去了,“这花儿是谁挑剩下的?这大红大绿的,林姑娘守着孝着,怎么戴?不是诚心送礼就别送,这是寒碜谁呢?”她是管家太太,是不怕得罪人的。
周瑞家的就讪讪的,她是王夫人的陪房,最是心腹之人,王夫人不喜欢林姑娘,她当然也就不喜欢林姑娘,再加上之前出的事情,就想借着这个事儿,给林姑娘一个难堪,为太太出出气也好。“林姑娘这里实在远了些,我也是顺着路过来的,哪有二奶奶您说的那些心思。”姑娘们哪会自己挑,都是让身边的大丫头随便拿两支就好。那丫头能不挑着鲜亮的?最后剩下的,必然是卖相最差的。她可是早都算好的。
“我知道二嫂子心疼我。我本就不爱戴这些个,到是更爱些金银玉饰,嫂子要是觉得我委屈,便把那看不上的金银玉饰赏几件,心疼心疼我吧?”楚然才不理那老虔婆,只跟凤姐开玩笑,示意领了她的情。
凤姐就哈哈的笑,“好好好,刚得了妹子的好物儿,正该好好谢谢妹妹呢。这就回去开库房去。只是妹妹再得了好吃食,可千万想着给我们院子里送去些。”
然后带着人就出门,楚然起身送,谁都不理周瑞家的,她只讪讪的在后面跟着。
回到荣禧堂,自然又是跟王夫人一顿讲究。
“琏儿媳妇如今是越发的有自己的打算了。只是那林家的人再怎么出息,攀上了亲王郡王的,不也是一窝奴才秧子?有什么好张狂的?也值得她就去这么巴结?林家就是再好,能有多少好处落到她身上去?”王夫人念叨着,心里不是没想着,自家的娘娘没见她巴结?王爷家的奴才,能比娘娘还金贵?
凤姐哪知道王夫人是这么想她的。建园子一天到晚的多少事情,她且忙得风风火火的呢。
回到院子里,刚想把手里的小葫芦给大姐儿用,临时就想着,还是得试试才好。到不是信不着楚然,平时那么些东西都吃了用了,有什么好防的?只是这神神鬼鬼的东西,到底要自己试试才能放心。
“平儿?平儿?让人打了水来。”
平儿小人去取水,自己进屋来伺候,看凤姐正对着桌上放着的小葫芦看。“这不是林姑娘屋里盛水的葫芦吗?奶奶怎么给拿回来了?”边说着,坐到炕边,再一细看,“不对,这个葫芦新些,奶奶哪里得的?”
正说着,小红带着小厮抬进来两大桶的清水。凤姐也不用别人,自己拿了个小漏斗,拿了小舀,往小葫芦里倒水。平儿刚想阻止,那么点儿个小葫芦,哪里用得着那么些水,就看着一舀子水灌下去,一点儿没漏。一直灌了一桶半,才有水涌出来。
满屋子的人,惊得嘴都合不上。
“果然是个仙物。”凤姐心里已经有了七分的信服,“快去生了小炉子来,再去取些茶叶,我要试试这水。”
刚刚见证了奇迹,这会子谁也不敢说,那水从小葫芦里一进一出的能有啥区别的话。赶紧去准备了东西。小红机灵,特意去下人的院子里,要了他们平时吃的粗茶叶沫子来。试水嘛,拿好东西能试出什么来?
等那水开了,拿那茶叶沫子一冲,凤姐自己想喝,直接被平儿从手上把茶杯抢了去,“奶奶就赏了我吧,我辛苦了这一日,奶奶也心疼心疼我。”也不等凤姐答应,也管不得烫不烫的了,就着杯就喝了一口。
咦?
茶水喝进嘴里,就觉得格外的甘甜,并没有平日里那苦涩的味道。接着又喝了一口细品,才对眼巴巴看着她的凤姐和小红说道:“好喝。”
凤姐就又拿了个杯子,想自己试,平儿又阻止,“还是让小红试吧?待明儿个,我们俩都好好的,奶奶再试?也不差这一半天儿的。”
小红也是这个意思。凤姐到是不依了,“哪里就至于这么小心了。小红,去,拿了这个水,晚上熬了汤来,咱们一起用了。只是先别让大姐儿沾。咱们吃着好,再给大姐儿用。”
待晚上喝了那汤,到是觉得比往常的味道还好些,硬是多喝了大半碗,晚上睡下,都觉得小腹暖洋洋的,睡着格外的舒服。
连着喝了三天,就觉得早晚手脚都没有那么凉了。向来都不准的月事也来了。凤姐是什么人?能不知道真真是得了好东西嘛。
平儿这几天一直跟着吃喝的,身上有什么反应,心里自然清楚,这会子直念阿弥陀佛。“也是二爷和奶奶行下的功德,得了福报。林姑娘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些年,以前也没看她用这个,想来也是不信的。这回来才开始用的,我看着身子比以往何止好上几倍去。咱们家大姑娘的身子比林姑娘底子好,只当是锦上添花了,必能无疼无灾的长命百岁的,将来也跟咱们老太太似的做个老封君,子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去。”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出倒。
凤姐也高兴,“也是她有心。这么好的东西,给咱们大姐儿了,到是个知恩的。唉,说起来咱们二姐也是有嫡嫡亲的亲妹子的,到是没有表姐这个用心……”
平儿就开玩笑,“那也是二爷和奶奶先行下的春风,才有这秋雨。到是咱家的二姑娘,是个万事不入心的,又吃喝不愁,哪知道想这些?说起来,就是林姑娘,以前也在咱们府上住着,不也是万事不管的吗?如今……若是姑老爷在,她想来也是不会想的……二姑娘说到底,还是有指靠。”
凤姐拿手点平儿,“你惯会为别人说话去。不过你这话也对,以前林妹妹可不就是那美人灯,风一吹就倒,芝麻粒大的事也要哭上一鼻子,哪里会想这些个人□□故。如今只看对太太,那也不是个面瓜,心里也是有成算的。这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我到是很喜欢。”
说到这儿,心下一动。看着那水,就想着,自己和贾琏并没有多少真心的做了点善事,就能得了这回报。那做恶,岂不是也要有恶报?
这什么事儿吧,就怕一入心。一入了心,就想得多。她又想起来,秦可卿死的那天晚上,给她托的梦。还有自己被诅咒的事。越想心里越害怕,再不敢要强说什么不惧鬼神。
“这葫芦千万锁住了。平时咱们院子里用水,你亲自经手,就用这个吧。也别只顾着大姐儿,林妹妹的身子能调理好,咱们也借个光。我是个没用的,这些年,再没生下个一男半女,哪怕你能生下个哥儿,咱们以后也算有靠了。”
平儿哪有不依的,虽然不把凤姐说让她生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到是对调理身体上心。谁能不希望自已健健康康的呢。
“这事别声张。只怕老太太,太太得了消息,便没咱们的份儿了。”
“知道。”
之后,凤姐对楚然倒是越发的照顾了。王夫人心里再不喜,嘴上不能说什么,人家也是照老太太的喜好办事嘛。
这些事情,凤姐和平儿必然不会瞒着贾琏,贾琏心里本来就藏着事儿,人家对大姐儿好,他毕竟跟他那个没长心的爹不一样,对闺女还是心疼的。便越发的觉得对楚然过意不去了。他是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贪,那三百万两银子他又没花着,就越发觉得便是那银子不丢,他也能大公无私的都还给林妹妹,这会子丢的也是林妹妹的东西,人家对他越好,他就越愧疚。似乎从来没想过要贪似的。
到是在外面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知道带着楚然一份儿,真真很有个表哥的样子了。
“宝二爷来找姑娘了,说有好书,要来跟姑娘一起看呢。”
贾宝玉来十回,有八回是进不来门的。能进来两回,楚然也是好吃好喝的给备着,哄着他吃完喝完就给送走。但凡问起来诗啊词的,她只推说早不看了,如今只研究医书食谱。要想动手动脚,那更是不可能,楚然是什么人,真得躲,怎么可能让他碰到一星半点儿呢。这不,又不知道拿了什么来献殷勤。
“什么好书赖书的,我这儿正忙着绣活儿呢。老太太要过生日了,我亲手做点儿什么,但是不好,也是我的心意。再说,如今我们也大了,我又守着孝,不好总在一起的。让别人讲究我去。”
紫鹃还想劝,“宝二爷又不是别人。姑娘如今,到底是客居,若是能长长久久的住着,才能安下心呢。”
“什么话。我是姓林的,这府里是姓贾的,我干什么长长久久的在他们家待着?如今不过是陪着老祖宗。日后……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可别再说什么宝二爷不宝二爷的,那是我表哥,只是表哥,听明白了吗?”
这话说出来,心难受再也忍不了,直接就撅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满屋子的人,贾母也来了,两个舅妈,凤姐,三春,宝钗,贾宝玉也在。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怎么就撅过去了?哪里不好,你怎么不知道跟家里说呢?”贾母看楚然醒了,就念叨。
贾宝玉先说话了,“是啊,妹妹。哪里难受,只跟我们说,便是要什么灵丹妙药,我去给你寻来便是了。干什么只自己忍着?”
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没有诊出来什么毛病,还说身体不错,只说可能是急怒攻心。那贾母能不问原因嘛,紫鹃不好当着那么多人说,只跟老太太悄悄的提了,贾母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原因了。
楚然没法儿当着这么些人说啥,怎么说?说我跟剧情大神较劲,身体抗不住才晕了?“哪有什么病症了,不过是绣花时间长了,猛得一站起来,晃着了罢了。”
那她晕的时候,确实是坐在绣案前的,这说法也成立。
“知道妹妹的孝心,可也不能不顾着点儿自己个儿的身子呀。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老祖宗不也跟着悬心吗?”凤姐也劝呢。
贾母就打发众人,“行了,玉儿才醒,你们也都看过了。让她好好歇歇,明儿个再来吧。”
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这才跟楚然说呢,“你这丫头,气性也太大了。也是两个孽障,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如今就剩下咱们娘俩儿了,你只说了吧,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宝玉又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了?”要不是宝玉惹着人家了,怎么能说出来只是表哥的话来?还都气晕过去了。
“老祖宗……”楚然就开哭啊,实在是身上难受,哭出来能舒服点儿,再一个,也得把话说到前头,把她那宝贝孙子的德性说清楚明白了。
“快别哭了,你这是要我老婆子命啊。有什么事儿,你只说,我必给你做事便是。”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岁,一辈子在大宅门里,什么没见过。
“老祖宗也知道,我近来常看医书和食谱,原想着,若是能做出点好药膳,让老祖宗吃着顺口,有一二助益,也不算白忙了。便是舅母嫂子们,还有姐姐妹妹们,有那不方便叫大夫看的妇人病症,能帮点忙,也是好的。我跟老祖宗,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对宝玉……只是前几日,我去他屋里看他,不想他不在,遇到了袭人,我看她的体态,有些异样,当时以为看错了。回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这些天,翻了好多书……我没经过这些事,老祖宗想必是能看出来的。我……心里难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到是不那么憋得慌了。一边哭着,暗城咬牙,等这个事儿了了,非得把这个病治了不可。
贾母哪里听不明白啥意思。这是说袭人不是姑娘身子了吧。袭人是她给宝玉的大丫头,向来贴身伺候着,她若不是姑娘身子,那还能是为的什么?她自己做主母,最隔应的是姨娘,恨不能个个儿都弄死了了事。四了女儿,那三个都是姨娘生的,早早都发嫁去了远方,早断了联系了。到了亲闺妇贾敏出嫁的时候,她可是给带了药走的。那林如海可是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如今到了外孙女身上,她心疼是有,可只要一想到,她那嫉妒的对象是她宝贝孙子的身边人,心里又别扭得不行。
人心都是长偏的,她能让闺女带着绝育药出嫁,可另一面,会不停的给儿子赐身边的丫头做姨娘,生庶子庶女。到了孙子身上,恨不能生出来百八十个重孙子她才高兴呢。
脸上便带出来了一些不喜,“你这孩子也是的。咱们大家族里头,哪个爷们儿身边没有几个通房的丫头,值当什么?你就吃了气?便是有三五个姨娘,谁还能越过正妻去不成?不过都是些玩意儿罢了。”
呵呵,还想着几个通房?三五个姨娘呢?
也是,您那宝贝孙子,超额完成了呢。不但超额完成了,连性别都没卡那么死。能耐可大了。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心里,就是过不去。从小到大,爹娘宠着,来了咱们府上,又有老祖宗心疼着,实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不想受这个委屈了。老神宗心疼我,便让我长长久久的陪着您吧。”
反正这委屈我肯定不受,您就别强求了。
“姑娘大了,总得出阁,你想长长久久的陪着我,除了嫁给宝玉,再没第二个法子。”
“老祖宗,宝玉是个好的,有娘娘的福荫,以后怕是要有大造化的。我哪有您这样当家理事的本事,身子又不济。若是纳妾,心里又过不去,怕是活不长了。对宝玉也不好。而且……舅母怕是也不想找我这样儿的儿媳妇。这事上,我跟舅母是一个心思,你心疼我与宝玉两个,舅母却只心疼宝玉一个。您便成全了我吧……”
贾母看了楚然一眼又一眼,“你一个人闷在院子里,就想这些个?”
楚然低头,“娘亲不在了,只老祖宗一个心疼我,我知道您的心思,不多想想,怎么办呢……”
没有娘帮着操心了,只能自己操心。
这话一说,别管那些事是不是姑娘家该想的,也别管做得对还是不对了,贾母心里难受得不行不行的。
“唉……你这孩子,太要强了些……”
再怎么说,也看出来,一时半会儿的,是说不动这孩子了。只能先这么着,以后慢慢的劝吧。她是真的想成全了两个玉儿的。
俩人在屋子里说话,紫鹃和鸳鸯在外间守着门,还是能听到一言半语的,再稍一联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紫鹃心里心疼自家姑娘,这还没过门儿呢,姨娘先安排上了,算怎么回事儿?那宝二爷,平日里跟丫头们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老爱吃丫头们跟上的胭脂,原来她也没觉得怎么着了,可哪里想到,那袭人,那袭人,居然……
越想越为姑娘不值了。姑娘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宝二爷就能不管不顾的找丫头?可曾想过姑娘什么心情?
鸳鸯到是对袭人多了几分鄙夷,原以为是个好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府里的姨娘也不是一个两个,那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还得受大太太的磋磨,还不如大丫头得脸呢。到底有什么值得削尖了脑袋往上凑的?如今惹了老太太不满,以后能有什么好儿?
再一想老太太刚刚那话,什么姨娘通房的,在她心里都只是个玩意儿罢了。心里更是不断的提醒自己,千千万万别犯了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