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罄竹起了个大早,忙活着在小厨房煮粥。
白梅出宫去了,还没回来,这宫里只要有钱,还是有很多事能行得通的。
罄竹担忧地往殿门看了一眼,他昨儿一夜没睡,想来主子也没歇好。能在失贞之人身上点的朱砂痣,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半晌,殿门打开,赵韫穿着件墨色华服自里面出来,瞥了眼罄竹道:“早饭不用了,你随我去椒兰殿瞧瞧墨君罢。”
“嗳。”罄竹应了,擦了擦手连忙跟上。
从昨儿起,主子的脸色就没好过。
所以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难道就这样消失了吗?都不负责的吗?
满心疑问,罄竹皱巴着小脸,同赵韫一起去椒兰殿登门拜访。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云焕,行了一礼后,云焕哭腔道:“华侍君,我家主子昨夜一夜未醒,到现在了还是什么也喂不进去,怎么办啊?”
赵韫忙快步走入殿中,看见床上的徐扬脸色雪白,状况不佳,“太医怎么说?”
“太医就给开了方子,让奴等尽量喂,吃不进去药,说她们也没办法。”云焕跟在身后低着头回禀。
“这是什么话!”赵韫皱眉,徐扬昨夜失血过多,再不进些营养之物,恐怕真的会醒不来。
生个孩子,怎么还把命搭进去了呢?
“慎贵君呢?”
“慎贵君昨夜来守了主子一夜,也是用尽了法子喂不进去东西,早晨才去偏殿歇了。”
赵韫点点头,道:“罄竹,帮忙把墨君扶起来,云焕你再拿些糖水过来。”
“是。”云焕应声出去,从厨房拿了热糖水过来递给赵韫。
赵韫捏开徐扬的嘴,只喂了一口的量,然后顺着徐扬的喉咙往下抚弄,催促吞咽。
然而徐扬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微弱的脉搏,就像是死了一般,呼吸也浅浅的,多是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赵韫看了一眼,眼眶立时发起热来。
“怎么这样?哥哥,你醒醒啊,小皇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就这般去了吗?”
明明几日前还是那样活泼的人,在院子里走得也好,怎么就难产了呢。
罄竹深深叹了一句,心道真是祸不单行,王爹爹的事,假陛下的事,如今墨君又这样了,他的主子不会疯罢?
“若是,从宫外请个名医进来瞧瞧呢?”赵韫蹙眉,看向云焕。
“华侍君,您说的法子奴等也想了,可陛下不让啊。”云焕急得哭了起来,“因为是个皇子,陛下不待见,陛下不让啊......”
“难道,难道就这么扔着不管了吗?”赵韫伤心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内心想起的人,居然是那个满口谎言的银瞳女人。
他现今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是下意识想要依赖她。
赵韫咬了咬唇,起身道:“我去求陛下,我去求。”
“主子......”罄竹眼巴巴地望向赵韫,阻拦的话却无法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口。
赵韫蹙眉,缓缓道:“没事,罄竹。没事的。”
走到福宁殿时,赵韫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迟疑了很久,才让门口的侍卫往里通传,等了一会儿,里面道:“华侍君,陛下允了。”
赵韫方才昂首挺胸,阔步走入,他来到书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用娇柔讨好的声音道:“臣侍参见陛下。”
从他进门,舒眷芳一直在看着他,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那样合她心思,她想起昨日与男人之间的一点点不愉快,提声道:“李寻没有给你安排学规矩的男官吗?”
赵韫还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扬起脸来淡然一笑,“陛下恕臣侍昨日无状,只是臣侍头回见陛下凤姿威颜,心中着实畏了,只这一回,求陛下宽恕臣侍罢。”
他尽可能地伏低,姿态果然搏了舒眷芳的喜欢。
舒眷芳也露出一抹笑意来,对赵韫道:“你过来。”
赵韫咽了咽口水,面容平静地上前行至舒眷芳身前,还没走进,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舒眷芳一寸一寸地观摩着他,从赵韫的脸,看到他修长的脖颈,看到他盈盈一握的腰身,再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
“赵大人果然没有骗朕,你真是你们兄弟几个里,最出挑的。”
一打眼前这个女人碰到他起,赵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适,他强忍着皱眉,和颜悦色地回:“陛下又没有见过臣侍的其他兄弟,怎么如此断论呢?”
他尾音含着一丝娇俏,上扬起来,听得舒眷芳心头喜欢。
“朕看见你,便知道了。”
舒眷芳目光迷恋,眯着眼看着赵韫,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就这么碰了一下,赵韫浑身都一僵,他尽可能地维持着自己的乖顺和笑容,可身体就是不受控制地极度排斥和厌恶着这个人的触碰。
赵韫觉得很绝望,即使事实如此,他内心里,竟然还是认那个人为陛下,好像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的妻。
“既如此,就不让李寻找人去教你了,你学得已经很好。”舒眷芳淡笑着赞他一句,眼神示意殿中的其他人都下去。
赵韫心中一凉,忙道:“陛下,臣侍听说椒兰殿的墨君病了......”
“你去。”舒眷芳根本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指着案前的空地命令道,“站在那儿,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然后给朕跳支舞。”
目前,这个男人她是要不得了,但不妨碍她来玩一玩。
赵韫脸色一白,舒眷芳推了他一把,手还摸在赵韫tún • bàn上用力捏了一下。
赵韫却顾不得疼,僵硬着走到舒眷芳指定的位置,强笑道:“陛下,臣侍...臣侍今日来了月事。”
话音未落,舒眷芳猛地一拍桌子,扔飞了一本奏折,险些打到赵韫的额头。
“什么!”舒眷芳眉目阴沉下来,“看来你真是不知道规矩,把什么脏东西都往朕面前带!”
赵韫一愣,他被吓坏了,舒眷芳的发怒这样突然,他都没有心理准备。
“贱人!赵蘅芜没教过你伺候人规矩吗?”舒眷芳怒目圆睁,阴沉着脸色指着赵韫怒吼。
赵韫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臣侍知错,求陛下息怒!”
“滚!自己去内务府领罚!三个月内月俸全减,用度减半!”舒眷芳骂了一声,似乎还不觉得解气,拿了桌上的印章就要往赵韫身上砸。
外面却道:“陛下,卫将军回来了,请求觐见。”
舒眷芳的手徒然顿住。
“这么快?”她冷声质问。
还不等外面的宫侍回答,傅闻钦已大步走了进来,赵韫忍不住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冷艳面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她真是...她真的是卫将军。
她来干什么?
“军队还在路上,应该不日就会到了。”傅闻钦半跪在地上,跪在赵韫身旁,向舒眷芳行礼。
舒眷芳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看着傅闻钦狐疑,“将军,这才多久,仗打完了?”
“正是。”傅闻钦表无表情回答,“臣使了一计,挑拨了葛逻禄和黠戛斯的关系,陛下也知,葛逻禄的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
“你怎会比战报还更快抵京呢?”舒眷芳皱眉。
“臣曾有幸,觅得一匹千里良驹,陛下可有兴趣一看?”傅闻钦起身侧立,作出邀请。
“真的?”舒眷芳有了些兴致,“带朕去看看。”
“就在马厩,陛下请。”傅闻钦低头。
舒眷芳便先行走出。
当着舒眷芳的背身,傅闻钦弯身去扶赵韫。
赵韫吓得往后一缩,摇着头一言不发。
“乖乖。”傅闻钦唤了他一声,往赵韫手里塞了一包桃花酥,“拿着那些回宫去吃,把今天的事忘了。”
赵韫没有去接,但触到那个包裹时,他感受到了里面糕点的热气。
那是刚买回来的。
他垂着双眸并不去看傅闻钦,直至人走了,才缓缓捡起桃花酥来。
赵韫快速地抱着桃花酥离开了福宁殿,在路过御花园的荷塘时,却忍不住一把将手里的桃花酥扔了进去。
湖面上的冰不厚,被砸出个窟窿来,扑通一声响。
四下无人,赵韫幽怨的眸子深深望着那个窟窿,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嘴上骂了一句,心里却骂了无数句。
混蛋!气死!什么狗女人!骗他上床是时候什么也不说,现在来装什么门面!
今日就该让陛下打死他,迟早都要死!要她装什么好心!
可恶至极!
无声骂了个爽,赵韫甩着袖子离开。
宫中御马苑,傅闻钦带舒眷芳来到一匹高大健壮的黑色骏马前,指给舒眷芳看。
“好啊,果然是匹宝马!”舒眷芳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到手却冰凉一片,甚至有些冻手。
她怪道:“这马怎么这般?”
傅闻钦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是西域的汗雪宝马,以冰肌玉骨著称。”
“哦?”舒眷芳大笑,“有趣有趣,来人,快把它牵出来,让朕试试。”
傅闻钦劝阻道:“陛下,此马认主,性子极烈,陛下慎重!”
“朕乃天子!难道还有比朕更合适它的人么?”舒眷芳完全不听劝,和傅闻钦料想的一样。
“那陛下可要当心。”傅闻钦冷冷往旁边一站,半点没打算去拦。
十几分钟前,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恐吓她的赵韫。
她目光深邃,眼看着舒眷芳上马,在舒眷芳的“驾”声,之后,傅闻钦按动了左臂表盘上的按钮。
那是一匹机器马来着,是一匹仿真的,机器马。
傅闻钦摩挲着下巴,在暗想如果舒眷芳当场死了,会带来什么样的下场。她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不差舒眷芳一个。
然而舒眷芳死了的结果似乎并不十分有利。
舒明枫和舒之漪争相夺位,有极大的可能会引起战争。
最终会是百姓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