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韫一看便知,这十几件衣服,应该就是傅闻钦全部的家当了。
他一件件摸着,忍不住嗅了嗅企图从上面寻到一些女人的气息,摸着摸着,突然一个硬邦邦的小东西从里面掉出来,咚地一声响。
赵韫目光探究,伸手拾起,他发现那是一个小木人。
小木人刻的是一个男子,他眼角点着一颗泪痣,双眼极有风韵,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领口的流线之下,胸线若隐若现,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成熟韵味。
他似笑非笑,他的眼尾,有一条浅浅的细纹。
一切一切都在显示,这是一个绝对成熟的男人,而且绝不会是傅闻钦的什么长辈。
否则这个男人的衣服不会被刻成这个样子。
赵韫愣愣看着,他从不知,傅闻钦还会雕木头。这是她刻的吗?这雕工实在太过精湛了,上面还涂着一层胡桃油,使木雕看上去很有光泽。
接着,像是求证一般,赵韫把傅闻钦所有的衣服全部翻了一遍。
然后在其中一件的内里口袋中,摸到了一个荷包。
那是个朱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绿色的鸭子,从做工到绣艺,从走针到收线,没有哪个可称得上是一个好字。
赵韫握着那两样东西,双手俱在发着颤,半晌流下一行眼泪来。
那个男人,至少三十多岁了,他的绣工不是很好。
他是谁?也是谁家深院里养着的人夫么?
“阿水?”门外传来王雪茗的声音。
赵韫浑身一颤,连忙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转身笑着看向父亲。
“爹,怎么了?”
“她们人呢?”王雪茗忧心忡忡地道,“我怎么一直没听见声音?”
“她们......”赵韫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根本无心去想解释的说辞。
他一整颗心,都被那个小木人和荷包占据,浑身都在发冷。
他控制不住地满脑子都是在想,傅闻钦还有别的男人呢,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那样有钱,不会已经替他置办了一处宅子罢?
傅闻钦更喜欢他还是那个男人?傅闻钦喜欢他吗?傅闻钦......是不是不要他了。
赵韫僵硬地维持着面上的笑,他轻轻地道:“我...我有些累,想睡了。”
王雪茗以为那些人已经走了,不过是虚惊一场,便不再多问,点点头道:“好,那你休息一会儿。”
待王雪茗转身一走,赵韫整个人都明显地发起抖来,他心尖上像被扎了一根针,那根针绵绵不断地刺着他的软肉,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深。
他走着,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还没走到床边,却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一下子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却没感觉到疼,只感觉胸腔中的锐痛被无限放大,遍袭他全身。
赵韫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那日,女人站在他的父亲面前,是以如何坚定的口吻,说她要娶他。
当时他有多高兴,此刻就有多难过。
赵韫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慢慢地眼前就开始发起黑来。
他连喘息都觉得困难,极力张着口顺着胸口吸入空气,可那股窒息感只是越来越严重,直至他觉得浑身一麻,一下子失了知觉,晕了过去。
天晴了。
傅闻钦长日阴沉的神色终于缓解了几分,她嘱咐将士们稍作等候,然后去寻那条被淹了的路。
路并不是条好路,崎岖且淤满积水,稍有不慎就会滚向另一个深谷。
若是那些人还健全着,大概过这样一条路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两只军队的人都蔫了七八成,实在十分危险。
傅闻钦叹了一声,然后就地取材,开始给这条小路空的那边修起栅栏来。
木材并不难得,满山都是,现下时间紧急,也没时间精磨细打,傅闻钦索性找了几棵稍微细一些的树劈成几段,然后把它们砸进土里。
便是如此,也耗费了傅闻钦不少时间,一直到下午天色将黑时,傅闻钦才回了营地,道:“可以了,快跟我走罢。”
然后整个军队,互相搀扶、一个接着一个都跟在了傅闻钦后面。
路还是很滑,但傅闻钦设置的栅栏有半身高,并不容易掉下去,虽然行路漫长,但好歹到最后所有人都撤离出了山谷。
傅闻钦今日从早弄到晚,体力透支过甚,此刻脸色都透着惨白,但她神色平平,率先道:“找找附近有没有吃的罢。”
陈屑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弱女子,她不会习武,颇受了些照顾,此刻精神还算不错。
“你们看。”她沉声道,“我们来时未免被人发现,是特地绕小路过来的,也留了记号。可粮车必须经过这片草丛,但现在,这些草丛丝毫没有被压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她们根本没来。”
还不及众人深想,周围突然窜出几百个黑衣蒙面人,她们目的十分鲜明,个个直冲傅闻钦而去。
傅闻钦目光一紧,嘱咐陈屑道:“先带她们离开,我......”
然后,她在那几百个蒙面人后面,看见了一支新的军队。
银枪亮甲,严阵以待。
“带她们走!”傅闻钦沉声嘱咐,率先挡在了那些人面前。
为首的银甲士兵口中传出一声:“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而刚从山谷出来的军队,整整十日都是以草木果脯,雨水解渴,有些人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即便是有些人尚有反抗能力,也很难对抗这些骑兵。
所有的夺夜军都绝望地想到那次在漠北被围剿和屠杀。
“一个时辰。”傅闻钦转头深深地望了陈屑一眼,“我最多只能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马上带她们离开。”
陈屑面色惨白,“可将军......”
这些可有成千上万人啊。
“还不走?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陈屑。”她目光冰冷,用力推了陈屑一把。
陈屑被推得连连后退,一时失了声。
她想留下来帮傅闻钦,可她不会武艺,只是一个身无长处的书生。
“傅闻钦!”常秋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她清俊的皮相上携着股肃杀之气,“我留下陪你。”
“我也留下!”
“我誓与将军同在!”
一句句的呼声一次高过一次,直到最后,一整批的将士们都跪了下来,吼声震彻云天。
“誓死追随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警,闻钦的恶要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