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夫捏着老太爷的手腕把了把脉,又翻看了看他的眼皮,向郝大夫询问了一些老太爷的情况,沉吟片刻道:“不知老将军第二次中风是什么缘故?”
提起此事,在场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太太去了一旁悄悄的抹泪。殷氏站出来解释道:“说出来恐怕让大夫笑话,家父是气急攻心、五志过极所致。”
温大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让药童拿来纸笔,写下十几味药材的名字,递给殷氏道:“请夫人准备好这些的药材,一会儿我将为老将军药浴加针灸治疗。另外还劳烦夫人多预备些热水,治疗的时候勿要让人来打搅。”
殷氏闻言,赶忙让丹露照着纸上的药材去药方拿药,让丹雾去吩咐厨房烧水,她道:“敢问神医,家父的病情可有治愈的希望?”说罢,又忙改口道:“即便不是康复成以前的模样,只要家父能像常人一般活动行走……”
虽然每日都郝大夫针灸治疗,但是老太爷依旧不能动弹。倒是勉强能够进食了。可是对于一个半生沙场、一生峥嵘的老英雄来说,这才是最难以接受的。
年轻时有多英明神武,此时就有多无助痛苦。
有一回殷氏给老太爷喂饭的时候,瞧见老太爷眼角滴下了一滴泪。殷氏一愣,眼睛也跟着一涩,心里说不出的心酸苦楚。
所以殷氏才迫切地希望温大夫能治好老太爷,让老太爷能够像以前一样,每日早起能站在院子里打打拳,散散步,便是不能再征战沙场,也比现在要好得多。
温大夫斟酌道:“这……老将军的病情来得太急,老夫也不能保证。不过有一点,日后不能再让老将军受到任何刺激了,否则病情加重,连我也无力回天了。”
殷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温大夫身上,道:“求求神医,一定要治好家父。”
温大夫道:“夫人放心,老夫定会尽力而为的。”
不多时丹露、丹雾准备好了药材和热水,温大夫准备为老太爷药浴针灸了,因着治疗时不能有人在跟前打扰,温大夫便将屋里的人都请了出去。
苏禧和殷氏一起站在廊下等候。说实话,经过一天的奔波,苏禧已经很疲惫了,可是一想着祖父在里面受苦,她即便回去了不能安心,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老太太身体吃不消,殷氏就着人把她先送回房间了。
一刻钟后,就见二老爷苏扬脚步匆忙地从另一头走来,到了跟前问道:“我听说禧姐儿把宝芝堂的温神医请来了?大嫂,父亲的情况怎么样?有治愈的希望吗?”
殷氏如今恼透了二房的人,听见这番话后没有一点反应,冷冷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没看见二老爷一般。
二老爷见殷氏不答,就转而看向坐在廊庑围栏上的苏禧,低声下气道:“禧姐儿,你跟二叔父说一说吧。老太爷的身子怎么样了?温大夫一定能治好老太爷的,是不是?”
倘若苏扬不是自己的二叔父,苏禧这会儿都想翻白眼了。她看着苏扬道:“二叔父这时候怎么想起来关心祖父了?那日你惹祖父生气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半点刺激了?如今祖父卧床不起,你才想起来尽孝心了……二叔父这么关心温大夫能不能治好祖父,是不是以为祖父的病好了,你就没事了?”
二老爷苏扬被说得脸色一白,道:“禧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禧抿唇,别开头,头一次如此强硬道:“我不会原谅二叔父的。”
二老爷滞在原地。
这时,站在门口的殷氏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很冷淡:“二叔若真为爹着想,就应该知道爹此时不想见到你。与其在这里与我们周旋,不如去祠堂好好拜一拜,恳求各位祖先保佑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二老爷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了,听从殷氏的话,转身去了祠堂。
一个时辰后,温大夫从里面打开门道:“好了,大夫人和九姑娘可以进来了。”
苏禧赶忙跟在殷氏后面走了进去。屋内蒸气缭绕,就见老太爷躺在拔步床上,因着刚刚药浴针灸过,双眼紧闭,唇色发白,不晓得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温大夫写了这几日的药膳,让厨房每日做了,配合着药浴针灸给老太爷一起食用,另外又叮嘱了其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殷氏赶忙让丹露和丹雾收拾出一间客房,请温大夫过去居住,着着实实地感谢了温大夫一番。
温大夫离开后,殷氏留下来照顾老太爷。
苏禧也在旁边守着。外头天色渐渐黑了,暮色四合,晚霞昏昧,直到她的肚子传来一声打鼓,她这才想起来除了今早喝了一碗红枣薏米粥之外,一整天都没有再进食过。
殷氏知道后,担心她身子扛不住,把她赶回了花露天香,“你也累了一天了,这儿有娘伺候着就行了。乖,幼幼,娘知道你担心祖父,但是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说着,又叮嘱听雁回去后好好照顾苏禧。
苏禧回到花露天香后,先洗了澡,再用了晚膳,用过晚膳后院里已经黑透了。她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蔫耷耷地躺在妆花大迎枕上,左手搭在一个银丝软枕上,让听雁给自己用凤仙花染指甲。
乞巧节这一日,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习俗,说是姑娘家染了指甲,后半年就能交好运气。
苏禧是不信的,纯粹是觉得染了指甲好看,这才点头答应的。
听雁小心翼翼地用凤仙花汁给苏禧染好了指甲,道:“姑娘今日早些休息吧?您这些日子一直没睡好过,这么下去迟早会把身子累坏的。”
大抵是刚才看望了老太爷的缘故,苏禧心情不济,说了一声好:“我一会儿就睡了,你先下去吧,不必管我了。”
听雁本想等她睡了再走,但见她态度坚持,只好退了出去。
听雁没走多久,苏禧才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她把书房的书拿到外面晒了,这会儿还没有搬回来呢。乞巧节又有晒书的习俗,正好她书房的书许久没晒过了,今儿一早便叫了几个丫鬟一起把书搬到了院子里,回来之后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夜晚更深露重,书放在外头一夜肯定会受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