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徳音柏羽(上)】
堂兄卫沨登基之后,卫德音十岁就从“和仪公主”一跃而成了“和仪长公主”。
今上在宫外给她赐了一座公主府,不过因着年纪太小,太上皇和太后舍不得,卫德音就没有搬出皇宫,依旧住在以前的荣音殿。此举正好如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后宫无人,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卫德音留在宫里,偶然过去无双殿看看她,陪三个孩子玩耍,倒也不至于显得宫里太冷清。
这日夫子下课,布置了几道课业,卫德音从上书房出来,就直奔无双殿去了。
后头几个一起上课的小伙伴追出来,想与她说话,见她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只好停下脚步。因这一辈儿的皇嗣不多,上书房不仅只有皇子、皇女们能来上课,朝中gāo • guān重臣的嫡子、嫡女也能进宫念书,给皇嗣们当伴读。
卫德音的伴读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韩素眉,韩素眉比她大了一岁,今年十一,相貌标致,眉清目秀,性格也是大方开朗,与卫德音是手帕之交。
“殿下——”韩素眉从上书房追出来,再看廊下,哪儿还有卫德音的影子呢?
那厢卫德音到了无双殿,就急急忙忙去看卫无忧了。
小公主卫无忧前儿生了一场病,低热不退,又拉肚子,把皇后娘娘都急坏了。卫德音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卫无忧,好在小家伙昨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就是巴掌大的小脸瘦了一圈,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卫德音到的时候,卫无忧正趴在摇篮床里,小手抓着一个金色的荔枝纹铃铛,叮铃叮铃,好奇地摇。摇篮床边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一个穿着宝蓝锦袍,一个穿着天青色锦袍,正不错眼地盯着床里的妹妹,好像只要她有一丁点不舒服,他俩就会立即冲上去。
见到卫德音来了,卫知衡和卫知律回头,叫道:“姑姑。”
过了年稚言和稚语就五岁了,就该去上书房念书了。卫德音捏捏他俩的脸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站这,不去外面玩儿?”
这仨孩子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皮肤好得不像话,又滑又嫩。卫德音长大了,渐渐懂得漂亮了,这会儿不知道有多羡慕这仨孩子呢。
卫知衡手里捧着一本《楚辞》,颠颠坐到摇篮旁边的绣墩上,老神在在道:“姑姑不知道,我要留在这里看妹妹,妹妹看不到我会哭的。”
卫德音盯着他手里的书,有点惊讶,“稚言,你这么小就念楚辞了?”
卫知衡点点头。不止是《楚辞》,《诗经》和《唐三百》他都念完了。
卫德音说要考考他,小家伙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大大方方地说好。
结果,无论卫德音问什么,他都能背得出来,且倒背如流。卫德音颇受打击,要知道她现在才开始学《楚辞》,有些地方背得还没有这个小侄儿好呢。
那头卫知律见姑姑看哥哥的眼神满是崇敬,忍不住拆台,“姑姑,哥哥只会念书,那天殷阁老的孙儿跟哥哥打架,哥哥都打不过人家,最后还是我上去帮忙,哥哥才没被打趴下的。”
卫知衡被弟弟揭了短,顿了顿,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他比我胖。”
殷阁老的孙儿与他俩同辈分,是苏禧表兄的儿子,名叫殷白瑀,跟他俩一般大,是个圆圆滚滚的小胖子。那次也不知道稚言和殷白瑀闹了什么矛盾,两个小娃娃扭成一团,就打了起来。殷白瑀仗着体重优势,一下子压在稚言身上,把稚言压得喘不过气儿,后来是弟弟稚语过来帮忙,两人打一个才不光不彩地赢了的。
后来殷白瑀自然是被祖父殷阁老罚了一顿,向两位小皇子道了歉,这事才了结。
稚语一点也不给哥哥面子,“可是我打得过他,父皇说男子汉就该经文纬武,将来才能保护得了娘亲和妹妹。”
稚言不甘示弱:“娘亲让你背的唐诗你背好了吗?”
稚语:“……”小家伙立即就不说话了,他这几天忙着跟父皇请的师父学武,唐诗一眼都没看。
稚言从绣墩上跳下来,往殿外走,“我这就告诉娘亲,你这几天没有看书。”
稚语赶紧追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哥哥,哥哥哥哥,我们有话好好说啊……”
卫德音看着他们俩斗嘴,觉得很有意思。摇篮里的卫无忧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最后稚语还是没拦住稚言,俩人拖拖拽拽地来到无双殿跟前,往里面瞧了一眼。
稚言见殿里没人,问站在门口的宫婢,“娘亲呢?”
面对这么小的小家伙,宫婢斟酌用词,“娘娘与陛下在暖阁休息。”
今上用过午膳,通常都会跟皇后娘娘一起午休半个时辰。稚言牵着弟弟的手,轻手轻脚地往暖阁走去。每次父皇跟娘亲在一块儿,都不叫他们在跟前看着,两个小家伙起了好奇之心,倒也忘了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只想偷偷看看爹娘在干嘛。
俩人走到紫檀嵌螺钿底座屏风后面,稚言先伸出脑袋,稚语的脑袋紧挨着他,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同时看向临窗榻上。
就见父皇侧卧在榻上,紧紧地搂着娘亲,颀长的身躯几乎将娘亲整个盖住了。
稚言和稚语看着抱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稚言反应及时,飞快地伸出小爪子捂住了弟弟的眼睛,拖着他离开了暖阁。
*
苏禧从梦中惊醒,仿佛听见了两个儿子的声音。
“唔,稚言稚语是不是来过了……”话未说完,就觉得卫沨抱自己抱得太紧,勒得她肩膀都疼了。她轻轻挣了挣,想扭头看卫沨,可是他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她动弹不得,眨眨眼睛,不解地问:“庭舟表哥?”
卫沨一言不发,双臂用力箍着她的身躯,似要把她嵌进自己肉里。
苏禧好笑,“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还要去书房呢,该起来了吧?”
确实是噩梦。对于卫沨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