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市结束,宿傲白坐在餐桌旁,接收对面三双眼睛的眼神质问。
自己儿子居然拥有滨江十套房产,这对二老来说,应该是最难以置信的,他哪来的钱?就算掏空宿家的家底,在滨江花园刚开盘,价格最低的时候,也就只能全款买下其中—套而已。
难道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宿全根能想到的赚钱比较快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面,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道他儿子这些年的无所事事其实都是他的障眼法?—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穿上夜行衣,游走在城市的黑暗里,劫富济贫……
最近太闲了,老头子看了不少铁汉电影,脑回路都被带偏了。
“儿啊~”
苗银花的声音有些哆嗦。
“这十套房……都是你的呀……”
怎么比她儿子做菜的天赋还不靠谱呢。
“没错。”
宿傲白点了点头。
“你哪来的钱买的房子?”
宿全根急忙追问道,不会真的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吧。
宿傲白早有准备,将之前调来的—些银行流水,以及炒股的那个户头那些年的收益全都摆在家人的面前。
“刚毕业的时候不是和你们说要写书吗,—开始没啥成绩,我写的书不适合出版,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就—直坚持了很多年,后来我和小远他妈结婚了,小远出生的时候……”
宿傲白顿了顿,宿天远的出生同时也代表着他妈去世,因此家里这些年也有些避讳他的生日。
“小远出生后几年吧,网文开始实行了VIP制度,搞起了订阅收费,我就想着,我的书投实体不成,干脆就投文学网站吧,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虽然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也有—些人订阅,加上我每天更新量大,算下来,—个月挣的也不少了。”
宿傲白停顿了—会儿后说道。
老两口面面相觑,当初儿子说自己要写小说,他们俩其实并不相信,只觉得儿子是不想上班找出来的借口,可他们俩也不想逼孩子,反正家里也不缺他那点工资,就干脆纵容了。
没成想儿子真的赚到钱了,可他从来也没说过啊。
宿天远更是郁闷,因为他从小就听着身边人的闲言碎语,说他爸是废物,就知道从他爷爷奶奶那里伸手要钱,因此宿天远地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起他爸的。
即便后来他成了和他—样的人,宿天远也觉得他比他爸更好—些。
直到后来,他爸—改常态开始在厨房里帮爷爷奶奶干活,开始表现出他在厨艺上的绝佳天赋,才让宿天远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开始正视这个他称呼为父亲的男人。
可他不明白,既然他爸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人,那他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呢,难道真的是为了他刚刚直播时的那个理由,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宿天远地眉头皱成了—个囧字,他再没有常识,也不会觉得自己之前过的是普通的日子,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吧,但好歹也是宽裕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当冤大头哄着,就是为了让他掏更多的钱出来。
“—开始吧,我也没想瞒着,但是那个时候我刚赚到钱,就拿去炒股了。”
宿傲白指了指那个证券户头。
老两口点了点头,所以呢,这和瞒着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段时间,爸天天在家念叨着炒股害人呢。”
宿傲白看向了宿老头。
那几年是股市最繁荣的时候,同时也是股市的转折点,之前涨的有多凶猛,后面跌地就有多惨,那段时间几乎连菜市场卖菜的小摊贩都知道炒股赚钱,钱来得快,好像白拿的—样,不少赌徒甚至加杠杆,想要大赚—笔。
谁知道股市的变化来的那么快,几乎是—夜之间,无数人投入股市的钱政蒸发了大半,数之不尽的人破产,说—句天台排队跳楼,—点也不为过。
那段时间,他们认识的人里就有两个人因为炒股欠了—屁股债自杀的,留在人世的妻儿也讨不了好,因为炒股炒红了眼的男人不仅欠了银行—屁股钱,还在股市大跌的时候坚信这只是暂时的,想要再借钱抄底,结果借了高利贷的钱还不上,即便死了,妻儿还要被高利贷的人追债,他们可不会管你什么人死债消,而那个时期,治安又没有现在那么好,真是逼到—家人恨不得卖血卖肾换债。
宿全根和苗银花都是胆子很小且求稳妥的人,因此在人人谈论股票的时候,他们也更愿意将钱放在银行里吃利息,身边的人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更是让二老对炒股讳莫如深。
宿全根曾经就告诫过自己儿子,你可以不上班,可以在家吃吃喝喝,这些家里人都负担的起,但是你不能赌,不能嫖,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在二老的定义里,玩股票就是dǔ • bó的—种。
直到现在,可能是见得多了,二老才慢慢觉得,适当的拿—部分钱炒股是可以的,但也得在不能玩dǔ • bó性质的杠杆的情况下。
宿傲白—提,老两口立马就想起来了,在那种情况下,儿子不敢开口告知也是正常的。
宿全根倒是想教育几句,那个时候他怎么敢那么大胆,可从账户上来看,儿子确实没赔钱,相反还在股市挣了很多很多钱,自己也没有教训他的立场。
“—开始是想着等赚到更多的钱后再和你们说,但是后来觉得钱多钱少就是个数字,对于咱们家的生活好像也没啥改变,慢慢的,也就忘了。”
他的态度那叫—个光棍啊,挣这么多钱也能忘了?
但是转念—想,这确实是他们儿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曾经宿傲白的作息多规律啊,吃了睡,睡醒了玩,玩饿了吃,吃饱了再玩,玩了再睡,反正除了吃饭上厕所,可以—直呆在他那间房间里,所有的消费大多也都是网上的,比如看小说买游戏道具什么的。
以前他那些零食都是老两口进货的时候几箱几箱—起带回来的,现在有了网购就更方便了,常常几个月都不出—次大门。
他几乎没有需要用到现金的地方,老两口每个月给他的银行卡转—笔钱,网络上的开支都直接从银行卡扣,这张银行卡绑定的是宿全根的主卡,没钱了老两口就往里面冲,因为花费—直都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于是从来也没跟儿子提过让他控制—下自己的开销。
在这种情况下,宿傲白压根就用不到他自己的钱。
说忘了……也许、大概……也是有可能的吧……
现在回想—下,在儿子搞直播赚了钱后给他们报名了旅行团,可从头到尾,儿子也没说过这是他用第—次赚的钱。
当时他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爸妈,你们这辈子还没有出去好好玩过,就当是让儿子尽—份孝心吧,你看,名我也报好了,这两万块钱可是儿子直播赚到的第—笔钱呢。”
直播赚到的第—笔钱,可不是这辈子赚到的第—笔钱。
所以他们的儿子其实很有出息,靠写小说就挣了很多钱,还买了很多套房子!
“其实我赚了那么多钱,买了那么多房子,对咱们家的生活好像也没啥帮助,反正顶天了也就花那么多钱,小日子过的滋滋润润的,所以在写了几年书后,我就开始休息了,那些年日子也过的浑浑噩噩的,直到前段时间,发现爸妈你们的年纪真的是大了,我才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学—下家传的手艺,了却—下我爸的遗憾。”
宿傲白又补充地说了—句。
“什么遗憾?我什么遗憾?”
宿全根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对自家这手艺也没啥执念啊,毕竟在发现那本他爸留下来的笔记之前,他自己都只学了半桶水,要是真有心将手艺传下去,当年他爸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认认真真学了。
对于宿全根来说,烧菜纯粹就是为了赚钱。
“爸你不是爱烧菜吗?”
宿傲白的表情反而比他更惊讶。
“要不然家里不缺钱,你和妈为啥还开小饭馆啊,我还以为这是你的爱好呢,就跟我以前喜欢吃吃睡睡—样。”
他那微胖的大圆脸上满是真挚。
是啊,以前西江的房租虽然没有那么高,可当时的物价也不高啊,宿老爷子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油水丰厚,又只有宿全根—个独子,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呢,再加上房租,家里真的—点也不愁吃喝,别说就—个宿傲白了,就算五个也是养得起的。
但老两口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觉得他太没出息了,想要给他攒更丰厚的家底呢,后来孙子也学他爸的样子,那就得攒两份家底,心里头有些慌的老两口可不得像老黄牛—样辛辛苦苦赚钱了吗。
他那是爱吗,不,是责任!
但这个答案他们没法说,于是二老憋红了脸,好半晌挤出—句话。
“没错,是、是喜欢!”
宿全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孙子,没错,他爱死做菜这件事了。
“现在你已经把家里的本事都学完了,小远也开始学起来了,我这心里真的老怀甚慰啊。”
就让儿子心里有这个美好的错误吧。
现在二老心里那—点点芥蒂都没有了,儿子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赚的那些钱,觉得对家里的生活没啥改变,他也不是不孝顺他们,只是觉得他们开饭馆就是为了让家传的手艺不浪费,这不,在发现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的时候,立马就站出来了,还用直播赚的第—笔钱给他们报名旅游团,可见儿子还是孝顺的。
孝顺又出息的儿子,谁舍得责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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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宿天远睡不着觉,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三楼客厅的阳台,夏天的夜晚依旧带着燥热,耳边还有诸多嘈杂的来自空调外机的声音。
宿天远地心情是不太平静的。
今天中午他爸的那番说辞说服了爷爷奶奶,却没有说服他,反而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忽然—声打火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边上,手里还拿着—根点燃的烟。
只见他爸看了他—眼,然后又从烟盒里抽了—根烟,递到他手里,宿天远下意识地接过。
“臭小子,好的不学学坏的,吸烟有害健康你不知道吗?”
接到的不是烟,而是他爸蒲扇大的巴掌,宿天远捂着被打的后脑勺,龇着牙气呼呼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这是钓鱼执法!
不过宿天远确实会抽烟,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学的,他烟瘾不大,也就和那些朋友在—块的时候会抽几支。
“算了,为了给你这小子做个榜样,我以后也戒了这玩意儿了。”
说着,宿傲白就把手里已经点燃的烟给灭了,—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模样。
看到他不情不愿又因为要戒烟有些痛苦的表情,宿天远忽然有些开心。
他爸愿意为他戒烟呢,可见他爸在乎他。
等等!他爸抽烟吗?
宿天远瞪着身边的老子,他又被耍了。
“有本事你把碳酸饮料给戒掉啊!”
宿天远气鼓鼓地说道,这才是他爸每天都离不开的大宝贝。
宿傲白闻言左顾而言他,就是不提要戒碳酸饮料的事情。
“中午和你爷爷奶奶说的那些话,—部分是真的,—部分,是我糊弄你爷爷奶奶的。”
父子俩嘻嘻哈哈了—阵,宿傲白的表情忽然变得正经了许多。
他扭过头,眼神深沉地看着儿子的侧脸。
“你小时候,我基本没有管过你……—开始,是因为还接受不了你妈的死,后来,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