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不过你这书还是要念的,你将来要是出人头地了,你二哥即便治不好腿伤,有你维护,也没人敢看不起他。”
见宿有文提出要给二哥治疗腿伤,宁可为此不去念书,大伙儿反而还劝他不要那么想,比起一条治疗可能性很小的伤腿,显然是宿有文的前途更加重要。
可他们越劝,宿有文的表情反而越发坚定。
“老四!”
宿傲白突如其来的悲愤喊叫打断了周围人的话。
只见他抿着嘴,眼眶已然通红泛起了泪花。
“二哥就知道,二哥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他似乎也被宿有文感动到了,扔掉手里的拐杖,两只手重重地拍在宿有文的肩膀上,原身常年干粗活,手掌力量极大,哪里是宿有文这个文弱书生可以承受的,两只手一拍下去,宿有文的脸都白了,疼的牙齿打颤。
可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兄弟俩眼泪汪汪,深情相视。
“从小到大,爹娘都告诉我说,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人,只要把你培养出来了,咱们就有靠山了,所以我一天到晚埋头干活,你要念书,你那份活儿就我来干,娘说我劈柴的声音会打扰你,我就在山上将捡来的干柴都劈好,然后一筐筐往下背,你说你镇上的同窗都用上品笔墨纸砚,我就拼命在农闲时做零工,攒下的铜钱全都交给娘,让他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
宿傲白一脸感激地说着自己那些年对这个弟弟的付出,听着听着,周围人的脸色就变了。
“果然,你像娘说的一样,就是我最好的弟弟啊,爹娘都不管我了,只有你还记挂着我。”
说着,宿傲白又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掌宽大厚实,拍击的时候就像熊掌落在身上一样,宿有文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
他用狐疑地眼神打量着这个他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愚蠢二哥。
对方是故意说这样一番话的吗?
不,他这个二哥并没有这样的心计。
宿有文在宿傲白开口说了几句话后就知道糟了,可偏偏对于宿老二的这些话,他都无力反驳,因为他早些年在家吃的苦,受的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原本被他那番表现感动的人这会儿也已经清醒过来。
是啊,如果宿有文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尊敬宿老二这个兄长,之前几十年,他难道就看不见自己二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为什么以前他可以泰然自若地享受宿老二的付出,这会儿却知道他的不易了呢?
村里人是没念过书,但为人处事的精明一点都不比读书人少,一些人很快就看穿了宿有文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字——名声!
“不过老四啊,二哥还是不能跟你回去。”
宿傲白抹了抹眼泪,然后艰难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拐杖。
宿有文又慢了一步,周围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如果真的尊重他二哥,这会儿早应该抢在他这个腿脚不方便的哥哥之前,帮他捡起拐杖才对,还是不够用心。
“为什么?”
宿有文面上还带着笑,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觉得,自己今天来找这个二哥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应该从爹娘那里听说了,我这辈子只能有二娘一个孩子,以前不分家,是因为觉得这样对二娘才好,以后她嫁了人,还有娘家可以依靠,所以不论娘让二娘做多少活儿,我都让二娘听话,只有她乖一点,她爷爷奶奶才会疼她,她的兄弟姐妹才会感念她,可我心疼啊,每每看到这个孩子第一个起床生火烧水给大家做早餐,晚上要洗碗刷锅清理灶头最晚一个睡觉,那么大点的人,总是揉自己的肩膀,小手捶着后腰,这都是累出来的毛病啊,我看着心疼,可也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会好的……”
宿傲白带着颤音说道,在场的不论男女都被他的这番话感染了,大家都是当爹当娘的,如何不懂他的心情。
村里的女孩打小干活是常态,可像李氏那样使唤孩子的,鲜少看见,尤其是在另一个孙女福宝的对比下,二娘这丫头着实吃了很多苦头。
“分家后,二娘比起以前开心了很多,她不用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去割猪草,不用准备一大家子人的早餐,不用洗一大家子的衣物,可这孩子多乖啊,她也不闲着,去问一些婶娘们讨来了菜种,这些天把家里的小院拾掇地整整齐齐,她给菜苗浇水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呢,我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那么大块头的一个男人这会儿又流泪了,不过这一次,是感动的。
“是我想差了,我让她忍什么呢?在娘家都吃那么多苦头,难道嫁去了婆家,娘家就能转性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表达自己对那个家的控诉。
宿有文直觉抓到了宿傲白的把柄,毕竟之前他一直表现地老实孝顺,可刚刚那句话,说明了他对那个家,对爹娘是有怨恨的,可不等宿有文开口,宿傲白就继续往下说道。
“爹娘再怎么对我,我都不怨,因为他们一个给了我命,一个养我几年,可二娘不该的,她只是运气不好,投胎成了我的女儿。”
宿有文捏紧拳头,这下好了,他二哥又把言语中的漏洞给补上了。
他的意思,他的那些怨念都是替二娘那丫头出的。
“所以啊,老四,既然已经分家了,我就不会再想着回去了,你也别劝我了,还有,娘再怎么说,待你都是真心的,她不想见到我,你又为何一定要让我回去呢?”
宿傲白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他也不想和宿有文多做纠缠了,只扔下这样一句话,就绕过他,朝不远处的小屋走去。
周围议论声再起,这次的议论大多都是围绕着宿老四来的。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今天他突然在这个地方拦下宿老二的初衷。
宿有文的脸色忽青忽白,骤然转身,看着宿老二的背影。
他这个二哥变了!
宿有文可以肯定,以前的那个二哥,绝对说不出这样一番话。
刚刚最后那句话,他这是将他放在火架上烤啊。
没错,李氏偏心,老大和老二都能指责她不慈,唯独宿老四不可以,因为李氏在这个家里,最疼的就是他,很多算计也是为了他好。
他明知道李氏不喜欢他二哥,想尽办法将他二哥大哥赶出家门,可作为李氏最疼的儿子,他却一直想要把两个哥哥再弄回去。
往好了想,他这是深明大义,可往坏了想,他何尝不是待母不孝。
特别是最初他说的那番话,等于直接质疑了李氏的人品。
别看村里人都为宿傲白抱屈,可那也是他一开始演的好,如果他一上来就和宿奎山和李氏对着干,闹得家里天翻地覆,在这个守旧的封建社会里,宿奎山和李氏光用一个孝道就将他死死压制,即便他脱离了那个家,绝大多数人也会觉得是他错了。
爹娘可以偏心,但子女不能不孝,这才是最主流的想法。
宿傲白也是靠一步步引导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宿有文越想越忌惮,回顾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这个二哥居然从来都没有主动出手过,就连分家的诱因,也是因为村长媳妇率先替他抱屈。
他是被动的,李氏是主动的,村里那些为他抱不平的人是主动的,这样一来,谁能说他不孝呢?
甚至刚刚他们两人的对话!
宿有文捏紧拳头,从老二说第一句话开始,自己就已经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他骇然地看着这个二哥远去的背影,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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