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0097,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
监狱外的阳光好像格外刺眼,宿傲白一只手遮着眼睛,一只手从狱警手中接过自己入狱前存放的私人物品,耳边是他的谆谆教诲。
这一次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个shā • rén后自首,被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的囚犯,这是他入狱的第九年,因为这些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多次获得减刑机会,提前三年出狱。
可能是原主的情绪太强烈,导致宿傲白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当下,入狱九年,足以让他跟这个世界产生隔阂。
他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走到了监狱围墙的阴影外,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慢慢地放下遮盖住眼睛的那只手,阳光的温度,让他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离监狱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个公交站台,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心里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他有个女儿!
同时,他也身无分文!
******
“忆星,你爸爸马上就要来接你了,你开心吗?”
艾心孤儿院里,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略弯着腰,摸着一个小女孩的脑袋。
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身后,杏仁状的眼睛上是一对弯弯的柳叶眉,,此时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一个活的洋娃娃一样,身上半旧的大红色灯芯绒连衣裙衬的雪白的肌肤也带上了一些红润。
“忆星,再怎么样,那也是你的爸爸……”
看着小姑娘沉默不语的样子,院长奶奶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冤孽啊。
这个小姑娘名叫宿忆星,与许多因为父母双亡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或者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不同,宿忆星的爸爸还活着,也并不曾丢弃她,只不过对方因为犯罪坐牢,不得不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就是艾心孤儿院的院长。
因为宿忆星的父母曾经也是这个孤儿院的孩子,他们两人,都是院长看着长大的。
她的父亲宿傲白在五岁那年失去了父母,亲戚们都不愿意养他,就跟踢皮球似的将他推来推去,最后被一个亲戚丢到了孤儿院门口,从此在艾心孤儿院扎根。
她的母亲一出生就被扔在了孤儿院的门口,那个年代丢弃女婴是常有的事,院长收留了她,给那个孩子取名为季星,季是院长的姓氏,这里的弃婴大多都采用了院长的姓。
宿傲白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天,季星正好被之前领养她的那户人家退还回来,因为那对迟迟怀不上孩子的夫妻怀孕了,退还领养的孩子是不符合手续的,可谁让人家心硬,把孩子往孤儿院门口一扔就跑了呢,院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将季星再送到那对夫妻身边,她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就又忙前忙后,将季星的户口重新迁到了孤儿院这个集体户口本上。
宿傲白来的那天,被弃养的小姑娘哭地稀里哗啦,叫原本还有些伤心的小男孩光顾着安慰她了,可能就是这样的缘分,之后的日子里,两个孩子一直形影不离,成了最好的伙伴。
这样亲密的两个孩子,在青春懵懂的年纪迸发出情愫,也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忆星孤儿院的经济状况并不好,每一个年满十六岁的孩子,都要从孤儿院里搬出去,而国家提供的义务教育,也仅仅只维持到他们初中毕业。
宿傲白比季星大半岁,也早半年离开孤儿院,他到处给人打工,攒够了钱租了一个小屋子,在季星年满十六岁离开孤儿院那天,骑着二手自行车将她接走,住进了属于他们俩临时的家。
季星的成绩很好,因此宿傲白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挣钱,他要攒钱供季星念书,还要攒钱在这座城市,买一个属于他们俩真正的小窝。
季星也在朝这个目标努力,她要考上最好的大学,挣很多很多钱,买一套更大的房子,到那个时候,宿傲白就不需要在工地里干又苦又累的活,她可以养活他们两个人,等以后有了宝宝,宿傲白就负责在家里带孩子。
这是两个懵懂的年轻人对未来美好的期盼。
对于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季院长乐见其成,因为她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无聊的玩笑,他们从小培养的感情,已经到了没有第三个人能介入的程度,她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浓烈,炙热的情感。
季院长觉得,他们的未来会像他们期盼的那样美好。
但一切在俩孩子十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季星怀孕了,两个孩子害怕又慌张的找到她时,季星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不能人流,只能引产,偏偏经过医生检查,季星的体质,一旦引产,就会有生命危险。
季院长痛骂宿傲白糊涂,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在季星考上大学之前,千万不能做这种越界的事情,而两个孩子也羞哒哒的答应了,会将这段关系维持在纯情的界限上。
可他还是越界了,而且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直到肚子大到瞒不住了,才想到来找她这个院长妈妈,但凡早几个月,都没有那么大的麻烦。
但现如今,为了季星的身体着想,只能选择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季院长替季星办了休学手续,隔三差五地去他们的出租屋里,教导他们孕期的注意事项。
宿傲白总是很认真地在学,可身为母亲的季星,情绪却越来越糟糕。
时而哭时而笑,季院长怀疑她得了产期抑郁,还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可她毕竟还管理着一个孤儿院,许多孩子等着她照顾,不可能时时刻刻将季星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很多时候,她只能打电话叮嘱宿傲白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意外发生了。
季星在分娩时突发子痫,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没有抢救过来。
直到现在,季院长都还记得产房外,宿傲白发疯似的嘶吼哭泣的那一幕场景,他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撞击着走廊的墙壁,直到季星的遗体从产房里被推出来,他才忽然间安静下来。
在遗体火化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不吃不喝,之后又用自己所有的积蓄,还问朋友借了点钱,给季星买了一块很好的坟地,之后的日子,更是每天坐在墓地里对着墓碑上季星的照片说话。
对于季星拼死生下的女儿,他也不闻不问,还是季院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抱着那个小女婴来到了墓地,将那个孩子塞到他的怀里。
“你看看你和季星的女儿,她长得多像季星啊,她已经没有妈妈了,难道你还要让她没有爸爸吗?”
当时她是这样骂他的。
怀里的小女婴似乎也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哇哇大哭起来,可惜她在母体里吸收的不好,长得小小瘦瘦,连哭声都细声细气的,两只小手挥舞着,攥住宿傲白的衣领就不肯放开,可能是从他身上在汲取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