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得令了,着人去报案了,又说道:“宫门没有打开,怕是无法进宫。”
“昨夜陛下驾崩,宫里乱了,这个时候还没开门,怕是还没收拾好呢。”贤妃长叹,仰天凝着白云,余光扫到牵着孩子慢吞吞走来的秦绾宁,她自己转动着轮椅,“睡得可好?”
话音刚落,小郡主就小跑着到她面前,双手撑着贤妃的膝盖,手脚并用地爬上轮椅,一屁股坐在贤妃的腿上。
贤妃笑得开怀:“太闹腾了。”
“是太闹腾了,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秦绾宁也笑了,小郡主与一般的孩子不同,娘胎里带来体弱的病症,到今日都不能开口说话。
“我们小郡主闹腾得好啊,怕什么,女孩子就要宠着养呢,对不对?”贤妃揉着郡主的后颈,举止亲昵得比亲祖孙还要亲。
秦绾宁抿唇不语,半晌后,长史来报:“宫门开了。”
“那我们入宫去。”贤妃将孩子交给秦绾宁,吩咐长史。
秦绾宁抱着孩子,贤妃摇首:“给ru娘抱着。”
“我怕会出事。”秦绾宁不肯,宫里太危险,ru娘又是乡下人,若是被蒙蔽了,孩子就会陷入危险中。
“怕甚,谁敢动她,试试看。”贤妃自信,底气十足。
秦绾宁摇首,坚持自己抱着,她顶着凌王的名义入京,父亲抱着女儿,天经地义。
三人登上一辆马车,车帘撂下,贤妃阖眸,“绾绾,你太过胆小了,不自信。”
“不,我只是失去太多的亲人。”
“是啊,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贤妃重重叹息。
今日的街道格外寂静,东方的日头洒了出来,明亮的地面上鲜有行人,走出巷子的时候,见到巡防营的兵士在巡视。
十人一组,执起长戟,威吓得百姓都不敢出门。
到了宫门口,禁军更多,禁军统领郭微在挨个排查,朝臣不准带兵器入宫,经过严格的盘查后才放行。
凌王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贤妃行动不便,秦绾宁下车,递了凌王府的令牌。
郭微不认识凌王,打量面前的人,“您是凌王殿下?”
传说中凌王殿下皮肤娇嫩,身材纤细,雌雄莫辨,就连女儿家见了都会愧疚。
郭微心中怀疑,只好先询问,对方从他手中抽回令牌,掀开车帘,“这是贤妃娘娘。”
“臣郭微见过贤妃娘娘。”郭微走近行礼。
“免了,我想进宫,可以吗?”贤妃温声细语询问,不摆架子。
“可以、可以。”郭微急忙让人放行,目视马车慢悠悠地进宫,他好奇,问着一侧的属下:“你们见过凌王殿下吗?”
属下们都摇首,“没有见过,凌王上次入京是三年前,只有陛下见过,神龙见首不见尾,末将等哪里见过。”
“怪了,凌王这么俊美?”郭微不自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皮糙肉厚,又捏了捏属下的脸,“凌王好像是女子?”
“凌王俊美无双,并非是传闻。”属下反驳。
郭微觉得也对,没有多想,楚王殿下也来了,他立即迎上去。
楚王面色苍白,愈发消瘦,他是骑马来的,昨夜的动静闹得不小,他都没有露面。
就算皇位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资格。
“你们在说什么?”楚王下了马,遥遥看向宫门内的车马。
郭微不敢议论皇家的事情,随口糊弄:“我们在说家里老娘们的事情。”
“刚刚进宫的谁?”楚王不戳破他,但方才入宫的人肯定有些来头的。
郭微不敢轻视楚王,据实回道:“是贤妃与凌王殿下。”
“凌王也才进宫?”楚王有些不可置信,按理来说,凌王昨夜就该进宫了。
“是啊,贤妃娘娘腿脚不便,他一直守着。”郭微唏嘘,贤妃娘娘的腿脚真是一件可惜的事。
楚王不问了,接受盘查后继续朝着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外站了不少朝臣,个个都扎着白色的孝布,他们接头接耳,没有皇帝驾崩的悲伤,入眼可见脸上都带着忐忑。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在担忧自己的前程。楚王跻身在他们中间,枢密使找到他,“殿下怎地才过来?”
“急甚,不仅我,就连凌王也才来。”楚王嘴角嘲讽。
枢密使听到凌王的名字后登时一怔,“他昨夜没有入宫?”
同样的话都会好奇,不仅楚王,枢密使也是一样,他拉着楚王悄悄走到一侧:“听闻凌王手中有兵。”
当年入金陵城后,各将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唯独在外的凌王没有上交。这些年太子提过几次,皇帝没有让凌王交出兵。
这无疑是给太子留下隐患。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殿外等候着,而贤妃进入了灵堂。
皇帝灵柩早就安置好了,皇后穿上孝服守着,各宫后妃都在,秦婕妤抱着六皇子跪在末位,贤妃一出现后,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贤妃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与这些靓丽的宫妃无法比,众人的目光露在她坐的轮椅上,皇后嘴角微微翘起,“贤妃来了。”
位分低的宫妃立即朝着贤妃行礼,贤妃微微点头,而一侧的汉王走到秦绾宁身边,“你昨夜怎地没来?”
汉王见过秦绾宁一次,下意识就将她当作自己的弟弟萧遇。
秦绾宁露出无奈,“昨夜有人闹事,打了起来。”
汉王瞧见她粉白的肤色如上好的美玉,心中嘀咕一番,男孩子的皮肤怎么那么好,他下意识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小郡主,“叫甚名字?”
皇帝给的封号是福宁郡主,汉王的意思是问ru名了。
秦绾宁知晓汉王秉性好,放心地将孩子交给他,“珠珠。”
“明珠的珠?”汉王笑了,抱着孩子去陛下灵柩行礼叩首,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这是萧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贵妃嫉妒得眼中生火,她的儿子是无法养育子嗣了,凌王的运气太好了。
行过礼后,小郡主抱着汉王的脖子不撒手,畏惧地看着对她投来不善目光的人,汉王抬眸,挨个看过去,“娘娘们怕是许久没有见过孩子,你们这样会吓着珠珠的。”
“珠珠胆子很小的。”贤妃说了一句,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玉贵妃身上。
皇后这才发话,“宫里许久没有过孩子了,陡然见到郡主,都心生喜欢。郡主喜欢吃些什么,本宫让人去准备。”
秦绾宁接过话:“娘娘好意,我们心领了,郡主还小,不吃外面的吃食,不然容易拉肚子。”
“呦,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皇后娘娘会害了郡主。”玉贵妃冷嘲热讽,她就见不得对方得意忘形的样子,都已人不人鬼不鬼还猖狂什么。
贤妃笑了,“不怕娘娘害,就怕有些人嫉妒,毕竟以后是没有孩子的。”
秦绾宁脸色发烫,楚王是生不出孩子的,只怕众人都不知,就几人知情。
话音刚落,众人就露出诧异,就连皇后都没有及时说话,玉贵妃蔫了下来,不说话了。
“娘娘们节哀,本王带珠珠去外间透透气。”汉王觉得憋屈,抱着珠珠往灵堂外走去。
会走路的孩子总是想自己走,小郡主从汉王身上滑了下来,自己迈着小短腿走,汉王发笑了,“你和你娘还真像。”
“她娘是谁?”
陡然传来阴沉的声音,萧宴穿着一身白衣走来,眉宇之上染了几分阴沉,低眸看着汉王脚下的小孩子,汉王陡然开始心慌,“大哥、大哥。”
“过来。”萧宴俯身,蓦地换了一副笑脸,招呼着在汉王身旁徘徊的小孩子。
汉王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主动将孩子抱了起来,避开身,“臣弟带去透气。”
“汉王,孤想抱抱她。”萧宴拦住汉王的去路,紧紧抿着唇角,眼中是阴沉不见光的深渊,“抱抱而已,你慌什么?”
汉王将信将疑地将孩子递了过去,不想,珠珠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大哥,她怕生人。”汉王找到了拒绝的理由。
萧宴不动声色地强硬将孩子夺了过去,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脑,柔软的感觉让他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孩子的骨肉很软,稍微不慎就会碰伤。
萧宴抱得很谨慎,目光紧紧凝着珠珠乌黑明亮的眼睛,多年前,秦绾宁也曾圆瞪着眼睛看他,气呼呼地戳他脑门:“你把我花灯丢了,那是我辛苦扎出来的。萧宴,你赔我的花灯。”
画面忽而叠在一起,惊奇得相似。
汉王怕得心跳出了嗓子眼,他知道太子对秦绾宁的痴迷到了发疯的地步。
萧宴依旧悠哉端详着小郡主,须臾后,抱着她折转回身,“孤觉得小郡主可亲,带回东宫,让凌王去东宫接。”
“大哥……”汉王惊颤,追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身去看,原是凌王来了。
他拍着胸口喘息,“凌王,去追啊。”
“他不忙吗?”秦绾宁站着不动,并没有多加在意,萧宴是逼她现身。
“应该不忙,太子昨夜忙了一夜呢,”汉王给太子敷衍,他不好意思告诉凌王太子喜欢他的王妃。
秦绾宁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回头告诉自己带来的ru娘:“与贤妃娘娘说一声,就说太子带走了小郡主。”
ru娘转身进殿,而秦绾宁却走出灵堂,朝着紫宸殿外走去,她想见一见四位国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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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宴肩上趴着的孩子不哭不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遇见喜欢的事物还会拽着萧宴的耳朵,激动得喊两声。
从小到大就没人揪过萧宴的耳朵,这是第一个人。
萧宴将她从自己的肩膀上拽下来,放在地上,“自己走。”
不说还说,话音刚落地,就见小孩子撒丫子跑了,萧宴驻足,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向花圃前,垫脚就要踩牡丹花。
牡丹娇艳,最能吸引人。
花圃前有许多宫人,都停下来看着莫名闯入的孩子。
花太高,珠珠腿太短,压根就碰不到。萧宴观望一阵,珠珠小跑着过来,抱着他的腿,扬首看他,小手指着那些花。
萧宴凝眸,下意识蹲下来,对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心中的恨意无端涌了上来。
小郡主就像是一把刀插入他的心脏里,将所有的记忆都翻涌上来,心忽地一紧,思绪就像被人攥着提起。
生生悬在半空中。
他不动,珠珠就急了,拽着他,嘴里哒哒叫了两声,急得跳了起来。
她没有哭,嘴里牙牙学语的声音更大了,软绵绵地又喊了一声爹……
萧宴的心止住了,眼睛一眨不眨,慢慢地带着她走到花圃前,摘了一朵花,将硌手的地方都磨平,最后确保不会伤人才递给她。
宫人惊讶地看着这幕,被宫娥引来的太子妃惊得站在原地,不等她问话就有宫娥给她解释:“这是凌王家的小郡主。”
太子妃扶着宫娥的手,“殿下带她来做什么?”
朝臣都在等着殿下住持大局,他竟带着一孩子来这里摘花。
宫娥也不知如何回答,太子妃懒得听他们解释,直接上前劝谏:“殿下,朝臣在紫宸殿外等着您。”
声音惊到了闻花的珠珠,她扭头,面前多了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子,她看了两眼,出乎本能的将花藏到自己身后,迅速跑到萧宴身后。
萧宴皱眉:“下去。”
“殿下……”太子妃不甘心。
萧宴不理会,抱起孩子继续往东宫走,太子妃也跟在后面,进入东宫后,周卫迎面走来,见到小郡主后,腿没忍住,直接跪了下去。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萧宴不理会,径直回到崇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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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在宫人的领路下,走到紫宸殿,殿外等候许多朝臣,都面露忐忑,迟迟不见太子的踪影。
来一生人,朝臣都露出好奇,内侍代为通报凌王殿下来了。
朝臣先是惊讶,再跟着揖礼,秦绾宁在角落里寻到了几位国公爷。
只有三位在,陨国公殷开不在,找寻一周,在另外一处见到了形单影只的殷开。
殷开有一子一女,儿子在禁军当值,而女儿……
秦绾宁笑了笑,殷开的女儿被其他三位国公爷推到了和亲公主的地位上。
因此,殷开与他们决裂了。
行过礼过,都无人敢上前与这个假冒的凌王说话,秦绾宁在一树下站定,阖眸养神。
过了一炷香时间,依旧不见太子的踪影,朝臣按耐不住了,陨国公殷开先行与秦绾宁打招呼,“凌王殿下。”
“国公爷。”秦绾宁压低声音,显得极为沉着,而对方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反而拉着近乎,“多年不见,你竟长得这般俊俏。”
秦绾宁笑而不语,萧遇的样貌才叫惊人,她这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
凌王俊俏非凡,在人群中极为扎眼,殷开想拉拢她故意就说着以前的旧事,“以前在徐州你不过点点大,模样可人,常被人认作姑娘家。”
“国公爷笑话了。”秦绾宁故作害羞,余光扫到其他三人,他们都在打量这边,她趁机故作不解:“其他三位国公爷为何盯着我们看呢?是不是哪里不妥?”
大咧咧地一说,殷开也看了回去,对方立即转过身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殷开已经不高兴了,也没瞒着,直接说道:“都是些阴险的人,殿下要看清楚。”
怨气大到表面功夫都不愿遮盖了,秦绾宁故作一笑,“国公爷又说笑话了,殷兰姐姐可好?”
不提还好,一提殷开的脸色就像是锅灰一样黑了,“她和亲去了。”
“哦,看我,我竟然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了。”秦绾宁连连作揖,微微一笑,对方就不想说话了。
殷兰是殷开的宝,难怪为她与其他三人不来往。
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后,内侍过来宣旨,太子午后才来,如今在处理要事。
众人都在猜测出要事是什么事情的时候,秦绾宁悄然走了。
回到灵堂,贤妃依旧坐在原地上,其他后妃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话,贤妃被孤立了。
秦绾宁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贤妃立即起身,吩咐人:“去东宫。”
贤妃离开后,秦绾宁也出宫等着,宫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根本不需她们做什么,更不容她们插手。
贤妃到了东宫外,太子妃来迎,面露尴尬,“贤妃娘娘是来接小郡主的吗?”
“听闻郡主随了殿下来此,我就来叨扰下。”贤妃笑容深深,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郡主在太子殿下处,我立即让人去请。”
“不劳太子妃了,我自己去接。”贤妃委婉拒绝她的好意,命令人带着她去崇光殿。
而出宫的秦绾宁在东华门遇到了朱策。
作者有话要说:分享一个有趣的事情。
基友看了我所有的存稿,兴奋告诉我:有个文名贴切又惊艳,《陛下半夜又出宫了》!
皇叔:我被你剧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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