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扑空了,凌王不在府上。
长史颤颤惊惊地回话:“凌王去了药铺。”
周卫不信:“凌王是殿下,传大夫来王府就可,为何要亲自走一趟呢?”
长史胆寒,不管正视陛下,垂眸回道:“实乃是那名大夫不肯过来,威逼利诱也是无动于衷,殿下只好亲自走一趟。”
“哪家药铺?”萧宴追问。
长史打了个哆嗦,“城北林家的铺子。”
金陵城内南北有很大的差别,官宦居住在南边,离着城池近,而北边都是些商贾和普通百姓的居所。
从南城去北城,就算骑马也要个把时辰。
萧宴自然是不信长史的话,转了话问他:“福宁郡主在吗?”
长史顺口道:“郡主在太妃处。”
“你引路,朕去看看小郡主。”萧宴让长史引路,眉梢眼角都透着冰冷。
皇帝驾临府邸是一幸事,长史哪里敢拒绝,眼神示意婢女赶紧去找郡主,他则慢悠悠地带着陛下去小郡主的院落里。
一路上,萧宴都在催着走快些。不过片刻就到了珠珠的院子,未进院子就听到珠珠的笑声。
稚子懵懂,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皇帝送来的兔子,只见一双白嫩的小手戳着兔子的肚子,戳一下,喊一声:“兔、兔、兔……”
满院子就听到一声声兔兔兔。
周卫探首就见到小孩子的身影,拿手大致量了量,小郡主长高了不少,不知还咬不咬人了。
萧宴在孩子的面前停了下来,他一眼就认出是他送来的兔子,“好玩吗?”
问一不会说话的孩子好不好玩?
周卫没耳听了,自己也磨磨蹭蹭地走来了过去,就站在皇帝身后,他近距离看了一眼,嘀咕道:“小郡主和凌王殿下不大像。”
都说女儿像父亲,可是小郡主身上没有一处是像‘凌王’殿下。
‘凌王’脸型瘦,瓜子脸,眉毛细又长,阴柔至极,而小郡主不同,眉眼不像凌王,细细去看,哪里都不像。
萧宴也察觉到他的话了,半信半疑去看,小姑娘与绾绾一点都不像。
或许是像真的凌王,他这么安慰自己。萧家人的眉眼都很像,面前的小姑娘长得不像绾绾,可眉眼是像萧家人的。
珠珠被这么细细打量后不觉抬起脑袋,揪着兔子耳朵站了起来,不顾兔子的挣扎跳下了台阶。
萧宴长臂一捞,连人带兔子带入怀里,珠珠笑开了,将怀里的兔子放开了手。
兔子跳下台阶,往一侧角落钻去,瞬间就没了影子。
珠珠不笑了,抓着萧宴的手臂焦急得喊兔兔,萧宴不动,他身后的周卫抢先一步捉住了兔子。
珠珠又笑了,伸手就要去揪耳朵,不知怎地,萧宴开始心疼这些兔子。
兔子是他精挑细选的,小时候,他喂死了绾绾的兔子,绾绾气得多日不搭理他。
后来他说自己去挑几只兔子送她。
嘴里说了,后来事情多,就忘了。
如今再送,好像有些晚了。
萧宴闷闷不乐。
他没有待久,片刻后就离开凌王府。
长史千恩万谢地送走皇帝,让人给殿下送信:陛下走了。
****
秦绾宁出城去了,拖着病患凌王萧遇,旁人狩猎带着弓箭,凌王带着软枕,也不怕受颠簸。
车驾一路向北走,北门外的有座凉山,春日里不少人来踏青,往深山里面走,就是狩猎的地方。
去年秦绾宁和殷石安来过一次,因是在冬日,就没敢继续往里面走。
今日不同了,一到凉山脚下的瀑布旁,就见到了不少锦衣华服的人。
达官贵族喜欢出来踏青,带上妻儿走动,也有不少少年郎君结伴出游,此刻坐在山石上嬉笑说话。
秦绾宁让人将马车赶到偏僻的地方,自己则和‘病患’一道往里面走。
“你行不行?”秦绾宁担忧道,自己勤快得拿了弓箭,又想扶着凌王上马。
扶着上马是一件大好事,凌王是肯定愿意的,可前面听到‘你行不行’这四字后怎么也不让她扶。
怎么可以问男人行不行呢。
凌王踩着脚蹬子翻身上马,一落在马鞍上就快速加紧马腹,高傲得扬起下颚,他就如同天空上的雄鹰,强劲有力,展翅翱翔。
“你看我行不行?”
“你行。”秦绾宁不和病患做计较,自己也踩着脚蹬子翻山马背。
春日里遍地都是绿油油的,山上有丛林,往山里走去,笼着薄薄的雾水。
春意盎然,让人呼吸都感觉舒服很多。凌王傲气,让随从都退下,自己和秦绾宁两人进山。
两人背着弓,骑着骏马,本就是出来游玩,不会计较太多,两人静静的走着。
山上也有野兽,凌王自觉自己也能保护得了秦绾宁,也觉得是相处的好机会。
林间阴风阵阵,不断有簌簌的声音涌来,凌王皱眉,屏息凝神,忽而拉弓射箭,飕得一声,一只山鸡倒在了地上。
“不错。”秦绾宁开口夸奖,漆黑的眸子干净纯洁。
凌王将山鸡丢上马背,伸手去拉她的缰绳,眼神染上旭日的温度,炙热无边,“你下来走走”
“去、去、去,我来狩猎的,不是玩的。”秦绾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憷,脸颊也有些发烫,春日里凉风阵阵,拂动人心,怡人又舒服。
她勒紧缰绳,绕过凌王继续往前走。
忽而想起簌簌的声音,她闻声停了下来,歪了外脑袋,唇角抿得很紧,神色忽而严肃起来,学着凌王方才的样子,搭弓射箭。
箭从弓上走了,软软地落在数步外的青草地上。
凌王忍不住笑出了声,箭都射不好,还谈狩猎。
但他很快就止住笑声,只见秦绾宁再度搭弓,箭变得有力,落在了野狐狸旁。
野狐狸被惊动了,前腿往前一扑,快速逃走了。
秦绾宁再度落空了,凌王上前安慰:“刚开始呢,再接再厉。”
“没关系,我就是来玩玩的。”秦绾宁附和。
凌王面无表情了,刚刚还说是来狩猎,不是来玩的,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打得这么冠冕堂皇。
女人心,海底针,不可估量。
两人上马,继续往前走。
凌王箭法好,百发百中,只要出箭,就会有所收获,秦绾宁恰恰相反,箭射出去不少,就没成功的。
秦绾宁叹气,今天真是来玩玩的。
林间多灌木,走兽喜欢躲在草丛里,两人每到一处,都会跑出几只山鸡,凌王猎得太多,到后来见到山鸡都不要了。
斑驳的树影缓缓落在两人身上,时暗时明,秦绾宁紧张得握着缰绳,她耳畔簌簌发响,应该是有猎物走来。
她想拉箭,凌王忽而变色,低喝一声:“趴下。”
秦绾宁闻声本能地趴在马背上,背上掠过一只羽箭,插在了她一旁的树干上。
丛林密集,阴阴郁郁,一只箭过,两人都打起了精神,凌王立即调转马头,“先回去。”
秦绾宁颔首,勒住缰绳就要走,不想灌木丛里发出声响,她身下的马儿嗅到危险的气息,马蹄瞬间跃起,带着她就要往前冲。
凌王不动了,耳朵动了动,“你赶紧走,我断后。”
话音刚落,灌木丛冲出来数名黑衣人,她二人来的路上也被人截断了。
秦绾宁皱眉,索性往林子深处跑去,那里人迹罕至,山林间猛兽又多,应当会有生机。
凌王功夫好,一人挡住了刺客,秦绾宁知道自己是累赘,不等凌王催促就自己先跑了。
山间古木多,春意盎然不说,阴暗中也透着一丝森然,刺客的到来打破了寂静。
秦绾宁深深呼吸,抓住缰绳,不时看向后面,渐走渐远,已经看不见凌王了。
林中犹如阴天,一人一马跑得飞快,两侧呼啸声愈发大了,抬首去看,竟是遮天蔽日的光景。
风声掠林,周遭的树叶不断颤动,马蹄疾驰,落在几片青色的树叶。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声狼嚎,就在前面,秦绾宁猛地拉住缰绳,马儿前蹄跃起,差点将她甩了出去。
狼来了……
秦绾宁刚有了这个念头,面前就出现了一对幽绿的眼睛,渐渐地,狼的身子出现了。
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远处的刺客也追了过来。
同样,他们也停了下来,秦绾宁狠狠心,加紧马腹,悄悄地往狼身边靠近。
她有个想法,只要悄悄地走过狼身边,让狼去面对那些刺客。
想法刚产生,林子里就出现了一声声狼嚎声。
秦绾宁心凉了半截,腿也开始发软,怕是来了一个狼群。
她有些颓唐,刚勒住缰绳,前面的那头狼就飞跃起来,吓得她心跳了嗓子眼。
狼扑向了后面的刺客,刺客们拿刀杀了过去,一片混乱。
趁着无人在意,秦绾宁猛地一甩马鞭,马儿吃痛,快速地冲了出去。
离开前,不仅有狼嚎声,还有刺客的哀叫声,她顾不得这些,骑着马就往前飞奔。
穿过林子,就见了光。
春日里的光明媚,落在青草地上,绿意盎然。
秦绾宁出了林子后,长叹一口气,不敢回去,更不敢回林子,想了想,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她牵着马,拿出防身的匕首,一边走,一边紧张地梭巡着周遭。
最后,她找到了可以住人的山洞,将马牵了进去,又点了火,自己在周围找了些柴火。
来得匆忙,没有带吃的,她往附近看了看,凭借她的箭法压根射不到山鸡,就没有吃的。
开春没多久,山上也不能有果子吃。
没有吃的,饿一晚就好了。
天色入黑,山洞的光很亮,狼怕火,应该不会过来。
秦绾宁守着火堆,不敢出去,饿得肚子咕嘟响,忽而闻到一阵香味。
她饿出幻想了?
****
凌王一人解决所有的刺客,满身浴血,骑马朝着秦绾宁离开的方向去追。
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见到了遍地出刺客,他下马查看。
伤口并非是刀剑所为,撕扯啃咬的痕迹尤为明显。他翻过了一具尸体,一张脸都被咬烂了,不仅是脸,还少了一只手。
又翻过了一具,情况相似。
这是遇到了狼群,凉山并无狼群,这是从哪里来的?
凌王顾不得多想,周遭没有绾绾受伤的痕迹,他没有多加逗留,再度上马去追。
追出了林子,往前走就能到达山腰。
这条路好走,寻常也有人,道路蜿蜒而上,依稀可以看见山腰上的光景。
凌王猜测绾绾的去向,若是上山,刺客很快就可以追到,绾绾不会这么傻。
他放弃好走的山道,选择偏僻的小路,荆棘遍布。
没过多久,暗中跟随的侍卫就找来了,他不敢懈怠,让侍卫拿了地图仔细搜寻一阵后,分开去找。
侍卫们散开后,远处的夕阳就露了出来,他们不敢用火把,五人一队地抹黑去找。
今日的夕阳很美,明华陪着太后坐在观景台上观景,周围站了许多伺候的宫人内侍,夕阳的光色笼罩着观景台。
空中的夕阳残虹,给单调的宫廷添就一抹绚丽的色彩。
皇后带着人也来了,朝着太后行礼,“太后,陛下不在宫里。”
太后不大高兴,余光扫了一眼锦衣华服的皇后,微有嫌弃,但对方是名誉天下的江氏之后,她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露出来,只淡淡道:“有事出宫去了,周卫可在?”
“不在,最近听闻陛下总是天黑出宫去凌王府。”皇后不敢多话,选了重要的来说。
“哀家也有耳闻,凌王府又不是什么烟花柳巷,你计较这些做什么,他们兄弟情深,皇后也要嫉妒?”太后心里有气,出口的话就不大好听了。
皇后面色苍白,太后对她说话难听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不喜欢她,却给她皇后尊位,她必须装出大度的样子。
“太后说得是,臣妾就是听闻陛下对凌王尤为厚爱,今日不在宫里,臣妾猜想是不是去了凌王府上了。”皇后语气软绵,瞧着性子很和善。
皇后博学,相比较京内许多女子,她的学问是拔尖的,太后喜欢博学的姑娘,也曾喜欢过皇后。
时日渐久,她就发现对方压根上不了台面,斤斤计较不说,萧宴身边但凡有个美貌的,她就会注意很久。
恨不得萧宴身边都是些歪瓜裂枣。
“那就让人去凌王府上找。”太后不高兴,她是不喜欢凌王母子的,如今也是,自己儿子宠爱凌王,她也不高兴。
思忖一番后,她想一事,拉着皇后就道:“凌王妃远在扬州,凌王一人孤孤单单,你作为嫂子,也该关心关心才是。”
让嫂子给小叔子房里添人?皇后震惊了,“这、这、贤太妃尚在,臣妾若多管,只怕贤太妃会说我多管闲事的。”
她不愿意去得罪凌王,太后自己想做又没那个脸面做,就拉着她去挡剑。
太后聪明,皇后也不是傻子,死活不肯。
太后恨铁不成钢了,睥着皇后,语气变得冰冷:“皇后回去吧,将自己宫里的事情管好,陛下不是小孩子,去了哪里也不用像你打招呼的。”
态度骤变,皇后心里有数,不作勉强,领着人就回中宫。
久不作声的明华揉着鬓角,给绾绾塞女人,陛下头一个不答应。
太后想得快,做得也快,即刻放出消息,要给凌王选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