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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她忽然怔住,片刻后耳根竟都泛起红色,不觉便笑意更深,眨了眨眼,将书往前一递。
姜涉始才回过神来,瞧着那烫金字的封皮,只觉自己应当恼怒。这是什么样的时节,如何还顾得上这个?可等她对上那少女明媚的笑颜,心中却又实实地生不出一点怒气,竟是真的将书接过,“多感姑娘盛情,容后我当拜读。”
“闲时做个耍子罢了,姜兄也不用放在心上。”秦采桑看她接下,还是不禁一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把眼又去看那沙盘,“不过姜兄既已猜出他等意图,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我晓得。纵他骑兵勇悍,也于攻城无益。”姜涉将那几册书收束背后,目光在沙盘间逡巡,心中已有定数,“这一关,他休想过。”
秦采桑点了点头,“姜兄既是胸有成竹,那我也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先走了,至于郝兄弟和史校尉的事,姜兄只管做定断就是。军令如山,严先生和薛大哥都会明白,我也会看住他们,定不会再生出是非。”
“嗯。”姜涉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信姑娘。”
秦采桑再向她笑了笑,便翩然而去。
她始才低头瞧了瞧手上的书册,一时也不知当笑当气,只将那几册书都妥善地置于架上,再将地图铺展开来,琢磨起阿鲁那南下的可能路径。这一次,决不能再有任何疏失,若叫他自她眼皮底下闯了路过去,她不如自裁谢罪罢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又闻得一点响动,抬头见是德元又端着饭盘进来,才晓得这一日又已到晚。
她是不欲再与德元讲甚道理,只自乖觉地将饭菜吃尽,看他却又不走,道是外头尚文烈仍然候着,寒冬腊月,确实也不容易。她瞧了他一眼,看他那等神情态度,似乎对她颇有不满。
她只作未见,说既是如此,便劳他请人回去,德元把一双眼睁得老大,似乎分外想再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只应了声是,甩袖去了。
当真是仆随主性,姜涉不觉摇头苦笑,她这一日虽是概不见客,但听帐兵回禀,也知那大小将领都曾来过,郝大龙的手下也曾来闹过,尤其是尚文烈不肯离去。但她话早说出,若不兑现,军纪何存?时不我待,即日就得进发,若她都背信弃言,呵……双全之法,世上终是并无双全之法。
她轻轻一叹,未再多思此事,又瞧了一阵文书,起身绕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帐前不远仍是立着一个人影,不由轻轻一叹,便回身吹熄灯烛,转过屏风,和衣而卧,却在心中反复思量,终是辗转再过一夜。
翌日叫众人齐聚宣台,她自坐于主位,命人将史钦与郝大龙押上。
二人始一露面,台下便起了一阵攘扰,姜涉却也并不在意,只看秦采桑与尚文烈都不在近侧,但就暗自一叹,叫人拿去他二人口塞,淡淡道:“你二人违反军令,当众殴斗,如今事实俱在,依大兴战时军律,当受斩刑,你二人可还有话要说?”
史钦神情毫无变动,“末将无话可说,只愿将军驱逐胡虏,复我河山,则史钦虽死无憾。”
姜涉在心中轻轻叹息,点了点头,再去看郝大龙。
郝大龙扭了扭脖颈,一把嗓子仍旧响若惊雷,“我倒也没啥不服,孙子治军都要斩吴王爱妾呢,诸葛亮逼急了也得挥泪斩马谡,行军打仗么,是得杀鸡儆猴。只不过将军要斩就斩我一个罢,同他没甚关系,咱们就事论事,总也是我这个挑事的人罪过更大些。”
他应是给秦采桑劝过了,竟还叫手下弟兄莫要不忿,仍要听秦先生与将军的话。
史钦不觉偏头看他一眼,待要说话,姜涉却忽然道:“你二人可知何谓军中同袍?”
郝大龙瞪大了眼:“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史钦低声道,“军中袍泽,当同生死,共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郝大龙也忙忙应道:“对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自家弟兄嘛。”
“是了,有福同享,有罪同担。”姜涉点了点头,“你二人一个出言不逊,另一个率先动手,本是同样罪过,并无轻重之分。”
郝大龙不理那许多弯弯绕,“总之是得一起死了?”
姜涉点头,“法理如此。”
郝大龙看了史钦一眼,“那是我连累了你……”
史钦并没有看他,“亦是我不够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