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深夜那些纸张才慢慢干燥,依然还是一个个墨团,如同山水画中的泼墨。何乐并不在乎这些墨点,而是举起仔细看每张纸,对着油灯照。
反复看过多次后何乐也没能从中看出异常,但要说没问题又不能确定,因为此书虽皱成一团,但纸张并没有破。换作别的书早就糜烂成团,但此书只是起皱。虽不能与《十策论》比,那本小册子本就不是用纸所写,而是用上等锦帛做的。
何乐思忖再三后,拿出一页在油灯上尝试加热。很快纸张就枯黄,再有毫厘之间便能燃烧,但奇怪的是纸张上有些部分受热后会显出不同的颜色。
何乐不敢再如此冒险试,实在太难掌握分寸,稍有不慎就会将纸张烧毁。他找来火盆,又找个很大的瓷盘,这样隔火加热纸张,热度既均匀也好掌握。
一切准备好后,他才正式开始按顺序加热纸张。果然会出现规律的痕迹,应是当初书写者使用某种特殊物质在已完成的心法上添加而成。何乐快速在脑中解读着痕迹,可以肯定不是字,也不是画,看起来就似童子乱划的。
但熟读《太乙炁贯篇》的何乐却从开始皱眉到后来的展眉,最后他是完全惊诧于此书作者的心思。《太乙炁贯篇》是云檀宗的入门心法,所以同样的书在云檀宗很多,每年都会让人抄写。可何乐手中这本绝对不属于那批量抄写的书籍,而是一本特制的密码书,解码的正是遇热才会显形的痕迹。
会不会是日常阅读里,无意中解读过书中的内容,何乐也不确定。但拜谒坤师殿可算是一种契机,将那些深藏的密码给解读出来。至于王长老,则是因为他已将心法融会贯通,所以只要稍加提点就能悟出单句后面的内容。
何乐终于解开心中的疑惑,兴奋不已,又有点遗憾。原以为自己是与什么神秘高人冥冥之中互生感应,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熟记而对心法生出的感悟。曾经被寄于希望的高人并不存在,从前和以后凡事都得靠自己才行。他没有爹可拼,也没有师门可依靠,更没法找个好老婆相助,所以只能靠自己拼命。
从解读出来的内容,纸张的第一页实际所写为:大道至简,可急可徐。大道繁其三千,历万载以降。元炁归法于宗,宗归法于体。体纳元炁行于内,内生万千宇宙。急则成于虚浮,徐则成于无艮。心纳万川海域,识览兆亿容华……
完全不同的篇章,每一页都是完全不同的内容,所开启的是另一个全新世界。就如同升级版地图,而之前的地图只是市级地图,现在却是全国版地图。何乐被眼前大发现所折服,什么样的人方能做成如此神奇的事!
接合在坤师殿和乾师殿的遭遇,何乐猜想留下信息的可能是开宗的初代宗主,那位入境太虚后破空而去的牛人。他分别在初级心法《太乙炁贯篇》中,还有乾坤师匾中留下开启的信息,前提就是需要能把《太乙炁贯篇》倒背如流,而且是能记住每个字的位置,才能在乾坤师殿中得到启发。
如此也应和栗源先生所说的书无贵贱。心法也无高低,只要潜心修习总能体会不同精髓。每本书也好,每道心法也罢,都融入创作者全部知识的集合,从中能悟出什么要靠每个人的才识及恒心。何乐突然感谢自己开始不能修习元炁,这样才能一遍又一遍温习初级功法,最终依靠潜移默化的积累将心法所载牢牢记在脑中,当拜谒师匾时自然能从中得到以启智。
依照书中暗藏的心法修习,何乐就察觉全身的脉络都在震颤,每丝入体的元炁都会因震颤而得已雾化。开始时并没有任何特殊,但随着元炁经过每个节点,节点也会相应兴奋起来,如是在他全身形成奇特共振现象。根本停不下来,开始还只是轻微的,然后何乐就觉得牙齿都因震颤而磕得咯嘣作响,头发、包括全身的汗毛也竖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何乐就已全身冒出热气,就如同快被蒸熟的模样,吓得小东西也从他怀里跑出来。这种情况持续有两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下,何乐全身再次淌出一层油黑的污垢,但奇怪的是小东西并没有来舔食,仅在旁边看着。
何乐仍闭着眼,脑中是那元炁按照新的功法流转形成的图,刚好又与那纸上看似无序的痕迹能一一对应上。无尽的元炁透过皮肤进入他体内,又被震颤后融入识海、融入肌体。他的身体就如同一座超能元炁加工厂,大自然的元炁经他加工后淬炼得精纯无比。
他终于明白世界本来的样子,他所站立的地下有终日不断喷吐出的无尽元炁,每个修行者仅能吸收很小一部分。哪怕以何乐那种掠夺似的吸收,也仅能从中摄取万之一、二,对于整个元炁大潮而言微不足道。
此时在旁边的小东西眼中,何乐成为一个全身发光的亮点,几乎要刺透黑夜的昏暗。它不自觉的张开背上隐藏翼膜,感受到有股莫名的力量正从何乐身上传递过来。
离着不远的栗源从浅睡中张开眼,看向何乐所在的那片竹舍,然后又闭上眼。
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不会安宁,靠近临安的地方也有人张开眼,但在他眼中举世皆暗。
在更远的北方,从一座巨大的营帐中有少年走出来,在他的帐篷前躺着杀死不久的猛虎,一头巨大的黑狼正在啃咬着虎尸。少年满眼困惑的望向南方,还不明白今夜意味着什么。
而在南荒雨林中,正在追杀猎物的少女停下来,黑寂的眼中什么情感也没产生。
在所有察觉的眼光中,仅有一双妙目眨动,然后又慵懒的翻个身拿起团扇轻摇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