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治疗的小孩一点一点的好起来,何乐也松开搭在他身上的手。毕竟不是受到严重的内伤,又加上是小孩,所以恢复起来快很多。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耆长,总算是明白过来原委。再看那一地的排泄物,以及原本挺着大肚的瘦弱小孩,此时正一个个恢复成正常模样。耆长就是再蠢,也能明白何乐在做什么。
“大人实在是做大善事,如此一来他们又能多活几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我代他们的父母谢过大人,谢大人!”耆长跪在地上磕头,行大周人最重的礼仪。
何乐没有阻止,只是转身看着他。此前的观感中,耆长不过是欺善怕恶的人,现在才知道他其实并不坏,是环境逼得他不敢惹事。包括喝退众人,其实也是在保护那些人。毕竟在建阳城里,平头百姓又怎么斗得过乘马车的贵人。
“他们还会很弱,我也没法一直在这里救他们,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何乐说了段奇怪的话,也不管耆长听不听得懂。
耆长其实也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混到耆长的职务。所以他一直跪着,没敢接话,也没敢抬头。
何乐回到马车上,这里的小孩经过此番排泄,算是将体内淤塞的土给排泄出来。正如耆长的话,他们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如果他们还是饿得吃土,那也由不得人。这个世间便是如此,只要这天灾不去,粮食供应不解决,饥民还会增加。何乐现在不过是遇见便顺手帮帮,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
说得好听点是做善事,说得不好听不过是做做样子。与那些心血来潮施粥的富人没区别,不过是解决一时的问题,等他离开,原本的问题还在,不过是延后几天罢了。
善事做的时候很好看,也仅此而已。
何乐当然明白,所以他并没有留恋在此,而是让马车继续往前,再走两个街区,就是阿黛拉他们家所在的位置。
今天这里很热闹,因为有两拨人正拿着木棍对峙着。一拨是大周遗民,一拨是摩伽陀人。此前被乾达罕打伤的小孩也在,正跟在一名男子身后叫嚣着:“你儿子又回来了,还打伤了我,我要去告你们!”
原来他认出了乾达罕,此时趁着对峙又拿这事出来说。
“我们与他们一直会闹矛盾,有时也是为了捡生皮的名额,有时是水源。每次都会闹成这样,因为里正是齐家的外戚,有时叫来人也没法怎样。”阿黛拉知道何乐会奇怪,所以简单的解释给他听。对于生活在建阳城的人而言,每天都在为活下去奋斗着。类似的对峙每天都在上演,不过是程度不同。
之前还奇怪逃跑的小孩怎么没叫来人,现在才知道是在这里对峙。想来小孩也知道打不过乾达罕,而能乘着马车的人想来也不简单,所以他只能躲在父亲的身后。现在不过是借机发泄,到时也可以找个由头来敲诈一下乾达罕的父母,反正是他们齐家的事。
“你是说我的人打伤了你吗?”何乐撩开车帘,看向这拨人。
这里的人一个个有如从尘土里捞出来的,包括女人也一样。因为长年缺水,所有生活在建阳城底层的人是不可能洗澡的。被卖掉之前的阿黛拉也一样,要不是奴隶贩子想卖个好价钱,才让阿黛拉洗个澡,她的形象也会和这里的人一样。
何乐自然明白,所以他的目光掠过一众,然后才在一名脸形与乾达罕相似的汉子那停下。
此时阿黛拉已经蒙上脸,缩在车厢里不愿与她的亲人相认。
何乐将目光转到里正身上,这名里正看上去三十多岁,是唯一一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人。看他身上穿的布衫,其实也已经破败,可以想见他这个齐家的外戚日子并不好过,可能也就比普通百姓稍稍好点。
“这位大人,不知我儿犯了何错,会被大人的手下打伤!”里正想不到何乐敢找上门来,所以也是鼓起勇气质问。
何乐也很奇怪,明知自己儿子被人打伤,更应该知道大批小孩中毒的事,作为里正却还要在此与摩伽陀人对峙。
“你儿子先伤我护卫,我护卫反击时打伤你儿子,我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觉得冤屈,可以去向公主告状。我是随公主一起来的,也会随公主一起走。现在公主正住在城府,你们的齐大人正替公主牵马。”何乐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次,尤其是对付这类小角色。
里正听到何乐开口闭口就是公主,便是知道他的后台是公主。尤其能在建阳里乘着马车兜风,如无背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人说得有理。但听我儿说大人的手下是建阳城的逃奴,不知真假?”里正心想逃奴的事可不小,乾达罕是齐时邕的奴兵,当时他逃走后曾让齐时邕勃然大怒好几天。如果真是乾达罕回到建阳城,齐时邕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乾达罕,你让他们看看,看你是不是这儿的逃奴!”何乐却唯恐天下不乱,直接示意乾达罕露出真容。
乾达罕也是一愣,原以为何乐会继续耍无赖,毕竟逃奴的事非常严重,就算羯人也得遵循律法。现在继已至此,乾达罕也只得掀开头罩,扯下蒙面,露出真容给他们看。
大家在建阳城生活了十年,早已熟悉对方的长相,所以在场的众人都一眼认出。
“罕儿,你干嘛回来啊!”那名与乾达罕长相相似男子,禁不住悲怆的说。毕竟乾达罕不同于阿黛拉,摩伽陀人的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所以他将乾达罕卖给齐家,是希望他能在齐家建功立业,将来好过上好日子。而阿黛拉则是被他随便卖掉的,只看谁出的价钱高。想不到自己儿子知道阿黛拉被卖后,竟然逃走,这件事让他足足气了几天。
现在乾达罕又回来送死,怎么不叫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