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正在搀扶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城中的老人小孩死得差不多,现在能够活下来的,多是成年人,但也饿得十分虚弱,面黄肌瘦,连路都走不稳。
看到曹操过来质问,刘备一边亲自给灾民端了一碗粥,一边回答道:“孟德没看见吗?我在救济灾民。”
“可是,这是我们的军粮!”
曹操忍不住说道:“若是给百姓吃了,我们的士兵该如何处置?”
刘备回头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算过了,这些粟米若是煮粥,应该能多食几日,分给灾民一些,总归是可以救活一些人,现在若我们能撤回华阴,我们可以救回更多的人。”
“撤回华阴?”
曹操皱起眉头:“不是佯装撤兵,实际设伏吗?”
刘备抬头看了眼天,长叹一口气:“孟德知道,现在长安还剩下多少从洛阳迁移过来的灾民吗?”
“我怎会知?”
“我差人问过,百姓也不知。可他们知道,冬季以来,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尸体被运送出城,人口一天一天地在减少,那董贼,根本就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这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曹操向着长安方向一拱手,气愤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攻下长安,迎回天子,难道为了这些灾民,玄德要弃陛下于不顾吗?”
“万民何其不幸?”
刘备沉默了片刻,只是低声说道:“也不是不打,只是我想派人把左冯翊与下邽的百姓护送至华阴,再集中兵力打长安。”
“可这又得浪费多少时间?我军粮草本来就不济,你还要分兵,此乃大忌!”
曹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忍弃百姓于不顾,今日撤兵,本就是引董军来袭,只需要埋伏好人马,总归是能够取得胜利的。”
刘备只是摇头。
“哼!”
曹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玄德妇人之仁,不足与谋。”
这句话已经相当于骂人。
但刘备却置若罔闻,又过去背了一名奄奄一息,残存下来的老者,亲自喂他服食粟粥。
过了很久,曹操已经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凌厉的朔风还在吹拂。
长安城周边暂时没有下雪,却万物俱寂,百草枯萎,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所有的百姓都喝了一口热粥,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
刘备也要走了。
他要带这些百姓离开。
晌午过后,地平线上,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就好像他们来时的样子,在军队的保护下,缓缓地向东迁移。
不打了。
这一仗,死得人也够多了。
刘备回头望向长安的方向,忽然惨笑了一下。
眼神中充满了落寞与哀伤。
陈留王薨之后,先帝就只有少帝一个子嗣。
若自己没能救回他,又惨遭了董卓的毒害,先帝就算绝嗣了。
终究是没有做到一个为人臣子的本份。
自己没有辜负江山与天下百姓。
唯独辜负了先帝。
若先帝在天有灵,恐怕也会降罪于他的吧。
刘备转过身,落寞的背影朝着远离长安的方向离去。
那步履,却是有些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