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薨逝了。
容钰安排燕云城里上上下下的人依制服国丧,心里很悲恸。
他是一个好皇帝,还是她的二姐夫,他英年早逝,她自然会悲恸。
可是,她心里的悲恸远不止那些,来得莫名而漫无边际。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仿佛一个很重要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从此漫漫余生、甚至浮生万年,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实际上,两辈子她和皇帝的交集都并不多,她不太懂自己的悲恸,更不懂心底的怅然若失。
她……失去了什么吗?
皇帝薨逝了……
她……失去了……皇帝吗?
容钰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无稽,还很大不敬。
皇帝,是姐夫啊。
她从来都不觉得,娥皇女英的传说动人。
她看不上容莲,也是因为上辈子容莲一面怂恿她追逐宁王、一面费尽心思勾搭宁王。
世上有那么多男子,亲生姐妹怎么就至于争抢同一个男子?
这辈子,她无暇理会容莲,容莲则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和上辈子一样,有很多高门为家中子弟求娶容莲,容莲挑来拣去,最后还是看上了宁王。
而宁王也和上辈子一样,对容莲十分厌恶,在容莲几次三番地设计亲近他而不成后,他反设计了容莲一次,事情败露,容莲羞愤欲死。
不过,这回容莲身边多了个丫鬟宝镜,也不知宝镜怎么劝说的容莲,反正,最后容莲没有自尽,而是匆匆选了户浙江的孙姓商贾远嫁了。
容钰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容莲了,偶尔听南地来的行商的家眷提起,孙家在人前很是捧着家里那位贵为皇后之妹的少夫人,不过,在人后是个什么情形,就不清楚了。
就是这样零星的消息,近来也少了。
容钰并不在意。
容莲不把她当姐姐,她也就没有那个妹妹。
二十七日后国丧除服,容钰压抑了许久的精神骤然放松,当晚昏昏沉沉地很早就睡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清晰,宛如旧日重现。
也的确是旧日重现。
是皇后服毒的那一日。
那个时候,尽管参茶案已经攀扯到了皇后,可毕竟皇后尚未受审,所以明面上还是一切如常。
那天什么征兆也没有,容钰奉召入宫觐见皇后。
她那个时候孕身月份还小,因此行止格外仔细,尤其唯恐大公主淘气,推搡她什么的,可是那天大公主难得地十分安静,皇后也静静地端详着她。
容钰有些局促不安。
两世姐妹,那大概是皇后第一回认真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开口。
不是寒暄,也没有问起她的身孕,而是问她:“三妹妹以为,圣上其人如何?”
这个问题突兀古怪极了。
容钰揣摩着,皇后或许是因为参茶案心力交瘁,才会难得地和她这个妹妹谈心。
皇后唤她“三妹妹”,她也就试着从家人的角度劝慰皇后:“臣妇不敢妄议天子,不过,外头的百姓人人都说,天子是圣君明主……外人只看得到风光显贵,自家人看来却是高处不胜寒,万万人之上,只有您陪着姐夫,您务必要放宽心啊……”
容钰斟酌着小心翼翼说了这番话,皇后却不甚在意,她反问着重复了一句:“姐夫?!”
“你叫他,姐夫?!”
容钰不知所措,只能仓皇告罪:“臣妇失言!”
皇后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姐夫……”
“你究竟知不知道……”
皇后当时觉得,她又被上天捉弄了一次。
得知容钰有孕,她下意识地觉得,容钰腹中的孩子是皇帝的。
如果是那样,兼之她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还被牵扯进参茶案,她竭尽所能,也想不出什么护住孩子们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