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这天,左安收到了季月柏的信。
送信的人一般都是把信送到铺子里,那会儿左安正好在铺子里做年终的对账。
他拿到信就去休息室展开看了起来。
季月柏的信通常都很厚,好几页纸。他巨能说,一个人就能撑起一本小说那种。
这次也不例外。
他先报了个喜,说他和郑文浩正式定亲了,日子已经定好,就在明年的五月十八日成亲。
他还稍稍抱怨了一下,还要五个多月才能成亲,那么久,效率太慢。
然后他用两页纸描述了一下那天郑文浩求婚的场景,现场如何美,郑文浩的话如何让他感动。
然后又用两页纸,花式感谢了左安和殷裴楠,谢谢他们给郑文浩出的这个主意,满足了他对求婚的幻想,感谢他们教郑文浩浪漫了一次。
后面就是他曾经的美好幻想和胡扯了……
左安看着会心一笑。
见殷裴楠正好进来,他跟老攻说道:“好消息。柏哥儿来信了,说他们定了明年五月十八成亲。”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殷裴楠笑道:“真的?那可太好了。不过他应该想快一点的吧?”
左安也笑:“对,他嫌弃太久了,觉得三月十八正好。可他们两家都是大家族,哪儿有那么容易,要准备那么多东西,两个多月怎么可能准备得好?就定了五月。”
“五月可以啊,眨眼就过了。”殷裴楠答道。
左安又道:“嗯。他还跟我们道谢,他很满意郑文浩的求婚。”
“他满意就行。”殷裴楠凑过去抱着媳妇儿,下巴搁在媳妇儿肩膀上,歉疚地问道:“我求婚那会儿是不是太简单、太不浪漫了?你想重新来一次吗?”
他那时候求婚,那会儿左安还在床上躺着装病人,因为两人在路上抱了一下被人看见,然后村里都传遍了。殷裴楠一着急,就求婚了。
也实在简单,连个求婚戒指都没有。
不仅戒指没有,一朵花都没见。
现在想来,殷裴楠真觉得委屈媳妇儿了。
左安也想起来年初那时候的事,不过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委屈的。
“后面不是定亲了吗?定亲礼里面有戒指的。而且,咱们婚戒都有两对了,还想着求婚戒指干嘛。”
两人心意相通,顺水推舟的事情,他觉得那样也很好,他也没那么特别注重仪式感。
感情到了,什么都好。
殷裴楠摸着左安的左手无名指,上面是个素圈的银戒指。两人的结婚戒指本来是金的,不过金戒指太扎眼,而且在村里干活不太方便,万一掉了心疼,他们俩又整了一对银戒指戴着。
所以他们有两对结婚戒指。
殷裴楠抓起媳妇儿的手,在无名指戒指上亲了一下,道:“就是觉得那会儿让你受委屈了。”
左安反手摸了下老攻毛茸茸的脑袋,说道:“我本来没觉得的,你再说下去,我就真觉得委屈了。咱们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性格也不一样,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嗯?而且,你之前给我准备的元宵灯会,也很浪漫的,我一辈子都记得。”
那个元宵小灯会,那些殷裴楠亲自砍回来的小树和竹子,精心设置的灯笼、小摊子,左安全部都记得。
还有天鹅的面具和木头小马,在左安的心中,就是殷裴楠给他的定情信物,他一直都好好收在箱子里呢。
殷裴楠叹口气,抬起脑袋狠狠地亲了媳妇儿一口:“亲爱的,你真是太体贴了。”
“行了,收拾完了没有?收拾完咱就回去吧。”左安撸了一把他的头,问道。
“好了。门窗都钉好了,耗子肯定进不去。”
临近过年,到时候他们得放好多天假,得把货物都收到仓库里。为了防老鼠,他们把窗户边角,门缝都封死了。
“那回去吧。”
“走。”
明天家里要杀猪,不过来店里,两人跟掌柜说了一下,然后提前了一些回去。
刚走到城门口,两人就被喊住了。
郑文浩回来了。
“文浩兄?你回来了?”殷裴楠惊喜道。
郑文浩求婚成功,现在已经成功晋级准新郎,脸上喜气洋洋的。
“对,刚到的。我在家里稍微休息了一下,刚过去店里,掌柜你们明天要杀猪不过来了是吗?”
殷裴楠点头道:“是。对了,恭喜你定亲!”
左安也笑着恭喜:“恭喜。”
郑文浩嘿嘿笑,喜悦抑制不住地溢了满脸:“谢谢谢谢。”
殷裴楠又道:“安哥也收到柏哥儿的信了,柏哥儿说他很喜欢你的求婚啊,说是满足了他对爱情的全部幻想。”
“真的吗?”郑文浩惊喜,又转头向左安确认:“弟夫,真的吗?”
左安点头:“对,他很喜欢这些浪漫的事情的。”
郑文浩瞬间就动起脑筋来了,想再弄个浪漫的点子。
旁边王叔提醒道:“少爷,都上车聊吧,还可以早点儿到家。”
郑文浩一拍脑袋,说道:“对对对。阿楠,弟夫,上车。”
殷裴楠以为他要送他们回家,便说道:“你刚回来,不用送我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郑文浩说道:“不是送你们,我今晚去你们那儿住一晚行吗?”
“可以啊。”殷裴楠答应了,然后顿了一下,道:“你爹娘同意吗?还是有什么事儿?”
马上要过年了,他们刚回来,家里事情肯定也很多,郑府一般不会放他这个时候外宿才对。
郑文浩嘿嘿嘿笑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什么,我没看过杀猪,想去瞧瞧。”
“哦,原来如此。这没问题,那家里怎么办?”
“我让小宝带话回去了。”
“那行,正好明天你把肉带回家,我就不用去送了。走吧,回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郑文浩就被叫起来了。
灶房里,赵秀娥他们已经把开水都烧好了,牲畜院子的一角已经摆上了宽大的专门杀猪用的案板。
村里请的杀猪好手把杀猪刀磨好,然后拿上钩猪的钩子,招呼上几个壮汉子,就去钩猪。
郑文浩颠颠儿地跟在后面,帮他们提灯笼,宁哥儿和左宝莹也跟在他身边。
王叔站他一旁,看他离得太近的时候,还会扯一扯他,提醒他:“少爷,别靠太近,待会乱,踩着你们。”
郑文浩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俩小孩跟在他屁股后头呢,他就把两小孩拉远了点。然后没过一会儿,他就自动自觉地站到远处去了。
那杀猪匠趁着天黑,一把弯钩钩进猪的下巴,就往外拖。
“嗷——!”
那猪一声惨叫,感觉到了危险,抵死不从,站在原地不愿走。
其他几个汉子赶忙进去,扯尾巴的扯尾巴,赶的赶,推的推,把这起码两百斤的猪给弄出猪栏。
牲畜棚里的家畜家禽一下全被吵醒了,鸡鸭叫声,牛叫声,狗叫声,还有最大的猪的叫声,混合成了一首农村交响乐。
从猪栏到板凳前这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好一会儿,天就大亮了。
到了后,几个大汉合力才把猪弄到宽大的案板上,然后就是杀猪、刮毛、再挂起来开膛清理内脏……
一套流程下来,郑文浩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杀猪是这么弄的,真是长见识了。
宁哥儿和左宝莹也是第一次看杀猪。
宁哥儿以前是家里还欠债,猪都是卖的生猪,要还债,根本养不到自家杀。左宝莹则是根本没见过的。
两人的表情跟郑文浩如出一撤,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
在宰的时候,郑文浩怕他俩害怕,还把他俩的眼睛用手蒙上了,宁哥儿还扒拉开他的手指去偷看。
“你不怕啊?”郑文浩问,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发憷。
宁哥儿点头又摇头:“有点点怕。”但是又想看。
早上吃了新鲜的杀猪饭,因为家里还有许多事,郑文浩带着殷裴楠给他家的半扇猪肉回去了。
开始殷裴楠是要给他家一扇猪肉的,他觉得一扇猪肉实在太多了,而且他看着那半边猪脑袋有些怵,就带了半扇回去,屁股那半扇,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
下午,小宝和王叔又赶着马车来了,他们把郑府的年节礼给他们送了过来。各种吃的用的,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可以煲汤的,很是丰富。
殷裴楠又给姥姥家送去半扇猪肉,剩下的他们自己过年期间吃,腌肉、粉蒸肉、熏肉什么的都弄一弄。
二十八这天,铺子正式开始放假。
两个老板给小二和掌柜发了工钱和过年的红包,还给他们发了腐竹和咸鸭蛋作为福利,大家都回家过年,年初八再正式开工。
年二十八那天的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雪,比之前那场雪还要大。
半夜的时候,殷裴楠被狗叫声惊醒了。
四只狗狗“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这四只是分成了两个地方睡觉的,两只在牲畜棚那边睡,两只在主屋这边睡,分别看家。
殷裴楠以为有小偷,一下就坐了起来,摸着棉衣棉裤穿起来。
“怎么回事?有小偷?”左安也坐了起来,小声问道。
殷裴楠小声答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看。”
左安一边穿衣服一边仔细听了一下,四只狗狗都在叫,不知道是牲畜棚那边还是主院这边。
他下了床,摸黑穿上鞋子:“你去后院,我到前面院子。”
“好。你当心。”殷裴楠悄悄打开后门,往后面去了,媳妇儿也是有异能的,他倒是不当心安全问题。
左安也悄悄出了门,正好碰上赵秀娥,他赶紧道:“阿娘,你在屋里待着,裴楠去后院了,我去前面看看。”
左安打开门,两条狗狗就窜了出来,前面文逸和水珠也出来了。
下了雪,有些雪反射的光线,院子里好像没发现有小偷。
左安迅速检查了一遍,然后跟文逸说道:“小爹爹,你去陪着孩子们,我去花园那边看看。”
还没走到花园门,文逸忽然叫他:“小安,你听,村子西边好像有很多声音。
左安仔细听了下,好像确实是村西边传来的声音。
殷裴楠也检查了后院和牲畜碰,没有发现有小偷,他就回到前院。
不一会儿,有人来拍门。
殷裴楠打开门,见是隔壁的一个阿叔。殷裴楠赶紧问道:“阿叔,出什么事了?”
那阿叔说道:“快,殷大海家出事了!雪把他家房子压塌了,大家都过去了!”
“什么!压塌了?!人呢,有事没有?”
“埋住了,还在挖呢!”
“走!”殷裴楠回头冲赵秀娥说道:“阿娘,你们在家,我和安哥过去看看!”
文逸:“我也去!”
几人往村西边跑。
水珠转回去提了两个灯笼也跟着往那边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赵秀娥便待在了家里。
村西边,殷大海家那边已经聚了好多村民,大家都在帮着抬木头,挖砖块。
殷裴楠他们一看,大雪不仅是把茅草顶给压塌了,而是整个房梁都塌了下来,挨着灶房那边半面墙壁都倒了。
殷大海他阿娘正裹着一床脏了的棉被,怀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两人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殷大海他阿娘一边哭一边大喊:“……大海啊!救救他们,还有大海和他媳妇儿,我小孙子,他们房间靠着灶房!我的儿啊,我的乖孙孙……”
旁边有婶婶在安慰他。
“救……救命!”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废墟中传了出来。
“有声有声,我听到大海的声音了,在这边!”一个挨得近的村民听到了声音,赶紧喊道:“大海,你们顶住啊,我们正想办法救你们!”
“大海!儿啊!”殷大海他娘一听到这声音就站了起来,要往那边去。
“婶婶,你别上去,危险,让他们去救,您去了帮不上他们。”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
“先把人弄出来!来这边!”村长在一边指挥,让大家先去房间所在的方向,救人。
房子那边,村民们正在搬倒下来的房梁和砖块,那里是殷大海夫妻俩的房间。可那房梁一倒,横七错八地交叉着,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那么快弄出来。
天也乌漆嘛黑的,油灯点着就被北风吹熄了,大家只能凭着点雪光视物,都不怎么看得清。
“阿妹,快,把灯笼拿来。你再回去把家里的灯笼都带过来!”因为过年,家里买了好多大大小小的灯笼,他们准备把院子的走廊都挂满的。
“好。”水珠转头就往家里跑,跑之前还拉着一个婶婶:“婶婶,你跟我去我家拿灯笼!”
“好好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