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为何要让辛姑娘去正清山,您难道就不怕,掌门他看出些什么吗?”
船舱内立着一人,原是之前便受程砚亭之命等在禹州的少陵长老,他此刻正望着那坐在桌前,手中正握了一卷书的年轻公子。
他穿着如雪般莹润的锦缎裁成的衣袍,一半的乌黑长发由玉冠束起,剩下的都披散在他的身后与肩头,鬓前两缕龙须发也散落下来,他的那双眼睛仿佛从来都在盯着手里的那本书。
“有娑罗星在,他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他的嗓音慵懒,轻缓动人。
“再者,小蝉也的确需要借你们正清派的银泉池一用。”
他垂着眼帘,唇畔含笑,“她想看看这天下第一仙宗,那便让她看,这是她的意愿,我不能阻止。”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语气里好像还带着几分纵容。
“……公子,”
少陵那张早已被岁月刻下不少褶痕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无奈,“您啊,向来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我该为自己打算什么?”谢灵殊大约是觉得这话听来好笑,他扬起眉眼,“我来此,从来都只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
“这便是我的打算。”
这数千年来,他始终囿于此般执念,一心奔赴,不知悔改。
少陵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您为何不告诉辛姑娘?”
“告诉她做什么?”
谢灵殊坐在那儿,手里的书早已被他搁下,如今他方才倒了一杯茶听见少陵此言,便放下杯盏,“无论是过去,亦或是现在,她受的苦都太多太多。”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消退殆尽,仿佛隐藏在清澈柔波之下的,原是如荒漠一般的苍凉,“我告诉她,便是将她扔进曾经的那些痛苦里再煎熬一次。”
“何不让她活得简单一些?哪怕……只是一时也好。”他的声音越□□缈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少陵静默无声,他只是认真打量着这位坐在桌前的年轻公子。
仿佛数千年过去,他的容颜也仍然青春未改。
可他少陵,虽得了冗长的寿命,却也没有办法抵挡得了这岁月的侵蚀,如今已是这般老态。
可犹记当年,他与谢灵殊初相遇时,他还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散修道人,还未曾入得正清,成为派中长老。
也亏得是谢灵殊,他才有幸从当初那场神魔之战中,逃出生天,并因此多了更长久的寿命。
敲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了少陵的思绪。
“谢灵殊。”门外传来少女柔软的嗓音。
谢灵殊一手撑着下巴,正在打量手里的茶盏,听见她的声音,便轻抬眼帘,“小蝉,进来罢。”
话音方落,少陵便见那房门被人推开一些来,少女最先探头进来望了望,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才走进来,对他颔首,道了一声,“少陵长老。”
少陵即刻回以一笑,“辛姑娘。”
或是见辛婵在偷瞥谢灵殊,少陵便十分知趣地说了一句“告辞”,随后便走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谢灵殊仍旧坐在那儿,撑着下巴望她,也见她在少陵往外走的时候便在瞧着他的背影,于是他弯起眼睛,轻笑了一声。
“小蝉做什么防贼似的看少陵长老?”他语带戏谑。
辛婵听见他这话,回身便走到他的面前,那张漂亮明净的面庞上的神情十分认真,“他们仙门里的人大都心细如尘。”
“你……”
辛婵抿了一下嘴唇,在他身旁坐下来,“你不知避讳,还与他独处,若是被他发现,你便是之前的简夫人,该如何是好?”
谢灵殊挑了一下眉,故作恍然,“小蝉说得是啊,若是被他发现了,那我可该如何是好?”
也许看出他有存心调笑的心思,辛婵皱起眉,瞪他一眼。
“小蝉原来这么担心我啊,”
谢灵殊却仍旧笑意盈盈的,当他的那双眼睛凝望她时,便好像这世间风月都在他的眼瞳里,化作了最多情的柔波,“我可真高兴。”
又是如此暧昧轻柔的言语,令辛婵一僵,她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有点不想理他了。
“小蝉若是以后都不放心,大可以日日与我待在一起。”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发,却又被她躲开。
她总是躲得很快,他倒也从不在意。
“你早些睡罢。”
辛婵站起来,也不愿再同他多说些什么了,转身就往外走。
乘着玄鹤船,遇海渡水,遇山腾云,从遥远冰冷的烈云城,到风轻日暖的正清山,便也不过只消两日的光景。
正清山是矗立在延州上川之间的一座蓊郁苍翠的大山,非仙门子弟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