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你们是要走了吗?”康兰絮站起来问他。
谢灵殊轻应一声,又看辛婵一眼,才笑着道,“我与小蝉来沙逢春就是为了找到朱果,既然朱果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该去办第二件事了。”
那日康兰絮亲眼见到传闻中镜海幻花所结的朱果,才算彻底相信了楼兰帝女菩月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也是那时,她才真正恍悟。
无论是谢灵殊还是辛婵,都不是一般人。
旁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传说,距离他们却是近在咫尺。
她同他们,不是一路人。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这里,这些日子还要多谢康姑娘照拂,日后若是有缘,我们便中原再见。”
在康兰絮还有些恍惚的时候,她朦胧地听着谢灵殊的声音,半晌后才扯唇一笑,抬眼看他,又看辛婵,回身倒了一碗烈酒来喝下,“中原,我是一定会去的!”
辛婵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沙逢春的夜晚。
她和谢灵殊都坐在房檐上。
他的衣袂红得浓烈,衬得他的眉眼在这灯火明灭间更添动人风姿。
“小蝉喜欢这里吗?”她忽然听见他问。
辛婵点头,“大漠有大漠的美,这里的人也很好。”
“那以后若有机会,”
谢灵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小蝉会回来这里住下吗?”
辛婵听了他的话,倒是也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她仰头去望他,“如果是要长长久久地住,那我还是想在禹州。”
那是她真正踏入这喧嚣尘世的第一步。
也是她第一眼见到这世间昼夜交替的地方。
谢灵殊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他垂眼看她片刻,忽而轻轻地笑起来,他的指腹轻蹭她的脸颊,“我也想,”
“长长久久的,和小蝉待在禹州的那座院子里。”
他喃喃地说,“那样才好。”
可是他眼前的这个姑娘并不知道,明日他们从这沙逢春里走出去,能不能再回到禹州的那座小院,去过上她心中喜欢的平静生活,就不一定了。
那些人,
不会放过她的。
即便是这数千年的时间过去,人间总有要她不得安宁的人,而那天上,也总有牢牢记得她的罪孽的人。
他能在沙逢春里陪她躲这一时的安虞,却始终逃不开她必须要面对的命运。
他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她此刻看着他的这双眼睛里,才有这般明亮的神光。
“小蝉,”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眼眶有些泛酸,却还对她笑,“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只要我还能在你身边,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这就是我,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你身边的意义,”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就好像他又灌了自己好多的酒,“即便是以后,我也许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也要答应我,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着。”
也许是想起来烈云城里那个倔强得不愿去替旁人死,自己转身跳下高楼,坠入冰湖的小婢女,他又在笑,那双眼睛弯起来,他指腹轻触她的眼皮,“我知道小蝉有脾气,有尊严,可是如果以后有很多的人骂你,伤你,你也不要怀疑自己,”
“你是个好姑娘,从来都是。”
“错的是他们,是他们看不到你的这颗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是最惜命的,即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地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越发轻柔,“如果真的害怕,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也要等我,多等等我……我会回来的,我会来找你的。”
他拥着她,双臂稍稍收紧了些,趁此抬眼去看她身后的那一轮清冷的圆月,不肯再让她发现他此刻更多的心绪。
他说的话,辛婵好多都听不懂。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没由来的有些难受。
“是你教会我在这世上,不能永远指望旁人的保护。”
她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机会看他此刻的脸,“所以我不用你一直保护我,我自己也可以。”
谢灵殊闻言,便弯了弯唇,“是,小蝉很厉害。”
他再次看向这朦胧深夜里,隐在昏暗光影里的飞檐轮廓,却在下一刻看见了一抹流光如生了翅膀一般,慢慢地朝他们而来。
辛婵听见了细如轻铃般的声音,她回头也正瞧见那流光在谢灵殊面前如烟火般炸开来,又慢慢地凝聚成一行又一行的字。
这术法的气息很熟悉。
“是林丰!”辛婵一开始还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随后却在看到那一行又一行的自己时,笑容陡然僵硬。
“谢公子,当日烈云城离散,不知你如今可与辛姐姐重逢?我术法不济,若非是谢公子你在我身上设了术法,我应该也无法给你用如此隐秘的方法传信……如今传言正沸,说正清山首徒封月臣大婚时,娑罗仙子辛婵杀死了新娘,我与青遥都不信辛姐姐会杀无辜之人,你们如今现在何处?九宗的人都在找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露面。”
辛婵看向谢灵殊,面上惊愕不已,“我……杀了封师兄的妻子?”
谢灵殊沉默着,一挥袖便将那字迹驱散。
他知道这又是一劫。
是辛婵的,也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