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先生……我…我已按先生的吩咐同……同王上……圆过房。孩子……是我的。”
“确定?”面具男神色寡淡,眉目却是带上的笑,“你的种?”
谢长君点点头:
“确定。”
面具男满意的笑了,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来递给谢长君,道:
“将这个每日放到你孩子母亲的饭菜里,懂么?”
谢长君僵住了身子,有些震惊:
“这……这……”
“放心,不会让她死,我怎么会让她死。”男人眼底划过一丝阴狠,“还没享受完,怎么能死,你说是么?”
“那…那这个……”
“这个?”男人挑了挑眉,“这只是一种蛊,日积夜累才能噬人骨血的蛊。”
谢长君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
男子笑着:
“游戏才刚刚进入高潮,你的王不会早死——我至少还会让她活个三五年。”
这样才能尝到他有过的痛。
谢长君瞪大了双眼,手哆嗦了起来,迟迟不肯接过那药。
男人颇有兴致道:
“违抗我?”
闻言,谢长君瞳仁微微放大,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抖着的手终于接过了那药瓶,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他还有人性,他并不想这样对她,他们都是一棋子,是戴面具的男人与王君生死之战里的棋子。
没得选。
“很好。”男人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便没入了黑暗,谢长君呆滞的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失了神,好像在确实他的出现是否是他的一个梦,但手心的物什却在告诉他,方才的,都是真的。
御书房
甘罗安静地立在殿下,等着慕容白开口说话。他与慕容白相识多年,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大抵是算了解她的,只是这“了解”有时候并不能作什么用,因为慕容白这个女人,她先是一名王,然后才是一个人。论起正常人的思维,一个女性对于自己已然有了身孕,她至少该注意点的。但现下的慕容白却是清瘦了不少,甘罗沉默着,他并不知道慕容白深夜召他前来所谓何事,但慕容白不说,他便不能问。
过了很久,久到甘罗站地已然双腿有些发酸了,才听见慕容白淡淡道:
“丞相对王君从军一事——有何见解?”
甘罗脑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近日慕容白与王君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尽管有很多事他知道的并不是特别清楚,但宫中人多口杂,他或多或少总是知道点的,再回想起那日朝堂上王君请辞从军时的场景,甘罗便有些了然,他不动声色道:
“王君陛下乃心怀大秦。”
心怀大秦?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说她心怀大秦?她若当真是有这般心怀那又怎么可能花上六年的时间来与她互相折磨?
“是么?”慕容白淡淡道,“在军中……如何?”
“回王上,陛下化名谷从南,依武艺官从七品小将,当作前锋。”甘罗道。
他心里有些微妙,他是丞相,军部的事他清楚是不错,但慕容白绝对不是会对王君不闻不问的态度,现下这般明知故问,着实让他不解。
王的心思,最难猜了。
“说起来……孤还应当唤你一声‘太傅’才对。”慕容白却是说了另外一段话。
甘罗背上一凉,恭恭敬敬地对慕容白行了一礼:
“王上客气了。”
先生在时,曾封他与另外一名大人作皇长女的先生,但慕容白登基却挑了毛病杀了另一名太傅,若他不是先王遗诏中任为丞相,想必定与那死去的大人一样。而慕容白现下忽然唤他一声“太傅”,着实让他惶恐。
慕容白淡淡地瞥了一眼甘罗,悠然自得道:
“太傅可与齐王相熟?”
甘罗身子一僵,前日里他应了齐王的约,前去一同小聚,明明保密地那般好却依旧被慕容白知晓了,甘罗有些心惊,他并不知道慕容白单独培养dú • lì于朝堂之外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好在他还当算个忠臣,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毕竟慕容白曾是他教出来,胜他不知多少的学生,他太清楚已然是王的慕容白铁血的手段了。
于是他低眉顺眼诚实道:
“只是前日同齐王共小饮了几杯。”
“那爱卿觉得齐王如何?”
“有勇无谋,不可为患。”甘罗恭敬道,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可齐王身边的一名戴着银色面具掩去半张脸的谋士怕是不简单。”
慕容白笑了笑,对甘罗的怀疑打消了些许,慕容宇身边的那谋士她自是知道的,若今日甘罗隐了此事,怕是不日后甘氏一族便难逃厄运了。她不认为自己是善人,对于不确定的因素她从来都不会留在身边。她站的位置太高太寒,不小心翼翼地过活,她便会死无葬生之地。
“谋士……”慕容白思量了几分,却是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续起了方才关于王君从军的事来,“王君从军一事……”
她轻敲着桌面,只是淡淡道:
“她现下还是王君。”
甘罗心下了然,已然决意好天亮后便去军部“打点”一番,他自是懂慕容白的意思,王君还是王君,虽已从军,但身份尤在。他心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那王君陛下想上战场怕是难了……
“给个闲职便好。”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道。
她想从军不想见她,她便依了她。只是战场九死一生……她允不了她!
她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已然微微隆起的腹部,平素里清亮的眉眼似带上了几分暗然,她紧了紧手心,呼出一口浊气,对甘罗道:
“下去吧。”
“嗨。”
今夜月亮好大好圆,慕容白出了御书房,只身一人散着步在月下,而后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望月楼上。她一袭黑色王色,长身玉立在开阔的阁台上,靠着栏杆,背对着月亮,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可见半座王都城。她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那是将有归人来了。然而看了许多久后她也不能见到想见到的人,她手指纤细素白,缓缓抬起,拦下一片月光,几近透明。眼底有些失神,秦国尚武,出身王族的她自是上过战场的,而正因为去过,所以她才了解那是个什么地方。有首诗写得很好: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末还。
她忽然有些后悔要瞒着那人放走苏域了,可她同时又知道不那么做的话定是难定民心,她不想让那人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可事实上她似乎却总是将她推到危险中去。头一次,她恨起了自己的理智——如果她不这么理智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去军营将那人绑回来,再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不要再那么憎恶自己,因为她并没有杀了她师叔。
可她又太理智了。
理智到,当那人在朝堂说出愿请辞从军报国时,她第一个念头竟是欣喜,而后才是担与愤怒。是了,尽管她是在在乎她,但做了太久的王的她,在很多时候……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了将国事放在了第一位。
平衡,取舍。尽管她儿时便学会了决择,但真的到了天下与爱人二选一的情况下,她还是犹豫了。换作从前,她当不二话选了天下,而今……她却在家犹豫。她甚至已然冒出了想放弃一切陪那人隐于山林之中的打算来。
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慕容白,这便整个秦国培育你二十九年的结果了么?为了情爱……竟想放下?
她身体里流着的是慕容家的血啊!秦国几百年的夙愿都在她的身上,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她打了一个颤,深夜里还是有些凉。她缓缓放下了手,顿了顿,正欲提步回去时却瞥见了月亮下自己的影子,恍惚间,她又听到了那个誓言:
“我慕容白,以慕容血脉起誓,此生以秦为己任,天下一日未归为我大秦,我一日不寻良人。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伴我所爱之人不得善终!”
她身影一晃,脸倏然煞白。
是了,那是她立下的誓,拿所爱之人立下的誓,是不能违背的。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在清凉的月光下她绝代风华的脸上满是自嘲与不屑:
慕容白,鱼和熊掌,你尚能兼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