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李将军有请。”
我顿了一下,然后便跟了上去。
李武所在的原本是这允城城主的住所,现下已然变为秦军议事厅的地方后,我便发现了除了李武还有李毅在。我心里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淡定地走上前去,行了行礼。
“末将谷从南参见将军。”
李武轻咳了一声,对我道:“无须多礼。”
又对我与李毅二人道:“今日唤你们二人来,是有要务需你们去办。”
我与李毅行礼道:“愿闻其详。”
“陈军攻城已然五日了,劲头却是越攻越猛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军怕是会吃亏。”
我低着眉,静静想着。确如李武所说,秦军向来不易打持久战,再说这允城又原是陈国所有,这几日光是安抚城中的百姓就费了很大心力,时日久了,恐生变故。
“将军所言极是。”李毅抱拳道。
“如此,我便命你二人趁天黑之际,各领一千人从敌军背部绕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武在图纸上指出道。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我与李毅异口同声道。
“那便先去准备吧。”李武道,“从南先留下。”
“嗨。”李毅告退道。
李毅走后屋里便只剩下我与李武,李武道:“知道我留下你,是因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李武笑了笑,道:“今夜你领军去偷袭…找个机会,便离开吧。以你的武艺,这并不是难事。”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要我做逃兵?”
“纵横!”
我对李武笑了笑:“武叔叔,纵横知道你的好意。但我答应了慕容白,我要回去的。”
“回去?——怎么回去?”李武皱起眉,声音压低了几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下的情况!明明出征前王上下的令是让你做的闲官,现下呢?你是领兵杀在最先面的先锋。你在这朝中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王上权势再大也有管不到的时候!命令从王都下达到前线,中间随便一个环节发生变故就能弄死你!”
我沉默着。
“你久在深山,后在宫中。你根本不知道这官场的险恶,我现下能护你,再过几日便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我意识到有些不对。
李武冷笑了一下,道:“朝中派你单独领兵作战的诏书怕是快下来了。”
我怔了一下,奇怪道:“我才官居七品,让我领军作战……怎么可能?”
“朝中恐生变故啊…”李武失神道,“人走茶凉,兵权…是鸡肋啊。”
我还想说些什么,李武却是摆了摆手,对我道:“算了,多说无益。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自己想吧。”
“……嗨。”
当时我并不懂李武说这一番话的意思,我以为他只是受了柳如风之托来劝我归山,我完全没往深处想。后来当我只身一人面对敌军十万时我便懂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做好了让我死在战场上的打算。
亥时允城门开
我与李毅各领一千精兵趁夜出城,我东,他西,趁包抄之势向陈军潜伏过去。岂料行军才不过半个时辰,甚至还未到包抄点,陈军便忽然鸣鼓出兵,再次攻城。
我心叫道不妙,这陈军若是大批部队攻了过来,我岂不是反被包抄了?我立马下令让部下向反方向撤退,可令传下去了半天,却依旧还在前进。
“副官!怎么回事!”我吼道。
却半天不见副官人影,我心里骂了声娘,然后抽出剑,吼道:“全给老子停下!往回撤!!”
鼓声渐近,我声音吼得再大也只有身旁近些的几十近百人听见,更多的仍在前进。我气地说了句脏话,陈军近了,再拖下去怕是撤不回去了。于是当即下令就地隐蔽,然后急步跑向前沿,到了先头部队,我压着火气问道:“为何不停?!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一名伍长上前道:“队长,我们接到的军令是继续向前。”
我铁青着一张脸,气地说不出话来,我明明让副官下令让部队回撤,现下他们却告诉我他们接到的军令不是这个。
我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陈军,思索了半刻,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就地隐蔽,准备作战!”
这完全将我计划打乱了,我所在的军队就因那军令下达的错误,现下就要被陈国大军包了饺子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的馅!
陈军铁骑率先冲上前来,逼不得己,我只能手提长剑,嘶吼道:
“杀!”
“杀!杀!杀!”
尽管气势吼的再足,可在面对陈国几万大军时我们如同蝼蚁,任人砍杀。我提着剑,砍向朝我攻来的陈军,现下我们在陈军侧部,只要拼了命抵抗住,一鼓作气,撕开个口子,就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可不过半刻我便发现这是在痴人说梦,因为陈军主力调了个头,迎面直扑过来!
我奋力抵抗,心里也知道这是在逞匹夫之勇。刀剑混乱间,我险些分不清敌我,只知道不断地砍向向我攻来的人,身旁不断传来因受伤而发出的低吼声。我大脑一片空白,鲜血柒红了我的头发——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直对战场上的残酷。我曾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可真的面对修罗场时,我还是在恐惧。
我怕我失言,不能回去。
“先生!!”一名将士杀到我身旁,对我道,“属下奉了将军之令,掩护先生离开!”
“离开?”我张了张嘴,哆嗦出了一句话,“我还能离开吗?”
“先生小心!!”那名将士忽然抬剑向我身后刺去,我侧身一躲,回过头便发现原来刚才有一名敌军趁我说话之际,欲取我性命。可正是这一躲,侧面便涌上一批敌军来,我心一沉,抬剑防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体力也开始渐渐不支了。偏偏这时又从敌军中冲出一名手持□□的中年男人来,我后退了几步,与他正面过招。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话并无道理,不出五十招我便被那人压地死死的,我欲逃走,岂料他回身一枪,直击我命门。我心下大惊,偏身躲过那致命一击,却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只见白光一闪,剑锋迎面劈来,我躲闪不及,生生挨了那一刀,正中左脸,虽未伤及性命却是深可见骨,血沿着脸颊滴落在我拿着剑的手背上,现下我已然感觉不到疼了。我大吼一声,用湛泸使出纵横剑术,逼得围杀我的敌军退到了我三丈以外。我喘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名持□□的男子,只见那名男子上前一步道:
“阁下英勇,只是你的部下已全被斩杀,若你能归降,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我吐了口血水,将剑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笑:“在下从军不足一年,一介布衣,不懂军规,但我至少懂得战死沙场是何等殊荣。”
“如此,那便不客气了!”男子持枪,下令道,“上!”
众人再度朝我攻来,我从地上抽出湛泸剑迎了上去,身上剑伤越来越多,就当我还在为自己计算能活几刻钟时,忽闻秦军的厮杀声,我心大喜,一脚踹开正与我纠缠的敌军,抬眼望去,只见李毅一身银色戎装,骑着马,手提长剑向我赶来:
“从南小心!”
我心说这小子不愧与我交好,终于来救我了!
比起我这初上战场被人压着打的人,作为少将军的李毅便骁勇得多,他只率领三千余人便杀入敌军内部,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救下快把血流干净的我。回了城内,他放下我后便再度将马调头重回战场,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经此一战我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军医赶来替我救治,见我浑身是血却是吓了一个哆嗦,我这时才发觉身上的疼。军医替我清理伤口,我怕身份被发现,便拒绝了,只拿了药便让人扶着我回了营房。等我清理好自己身上的伤,我才看见左脸那一道约摸两寸长的刀伤,深可见骨。
“纵…从南!”李武撞进我营房中,急声道,“我只听人回报说……啊!你脸怎么回事?!!”
我斜靠在桌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失血过多,我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却还是问李武:
“现下……战况如何?”
“亏得你方才拖住了陈军主力部队,现下我军占尽先机,天不亮,便可获胜。”
我苦笑了一下,心声道我可不是拖住什么主力,明明是我遭人围着打,现下想来都是一顿后怕……
“对了!我不是让人带你走吗?你怎么……”
“武叔叔……”我虚弱道,“我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你……”
“罢了,我…本就,不想走的……”我双眼有些发沉,声音低了下去,“让我…好生…睡…睡一觉……别宣军医……累……”
“贤侄!贤侄!”李武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已然听不见了,靠着桌边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