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她的手越发地用力,紧紧地抱着她,我怕这是个我幻想多年从未出现过的梦。梦醒了,我还在,她却再也不回来了。
“那我便再问一次罢。”她睁开眼,眸光里缀着笑意,“你,可曾是爱着我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温和道:
“爱,一直都爱着。”
她笑容明媚,如三月春风。笑过之后,便对我道:
“累了,让我睡会。”
我抱着她,点头,强忍着泪花道:
“睡罢,我一直都在的。”
她笑着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我守着她,在山丘上枯坐一夜,看了一夜的星光,想了一夜的往昔。
那年我青丝还在,她还年轻依旧,我们在鬼谷后山,天地为证,结为夫妻。我许她今生今世,她笑我多情奈何…却不料一夕转为他人嫁。而今我已白发苍苍,结发白首……苏域,我怎敢再提?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我忘却十年有余。她不说,我不知。陪在我身边,看着我爱上慕容白,与别人……良辰美景。有多痛,有多不甘?
苏域,你要有多坚强,才能笑着同我道贺喜?如果我一早便知…我又怎会,怎会如此负你?
师叔,你为何不恨我?
天将将亮的时候苏域醒了,兴许是睡了一觉的原故,她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道。
“不知道,大概…快日出了吧。”
“日出?”她怔了一下,侧过了头,看着渐渐变红并且亮起来的天边,喃喃细语道,“要日出了。”
我紧了紧手臂,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是啊…快日出了。”
“看完日出吧。”她轻声道。
我沉默着不说话,与她一道抬头看着天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满天的红云,晶莹耀眼,惨白中带着的一丝血红的光束,放射出万道光芒。它们穿过树丛,跃过山丘,透过晨雾密密斜斜地洒满了大地,然后印出我与苏域相拥的身影。
很多年前,我们曾这样看过日落,在鬼谷山上。
少年不知情仇。
而今已隔十载月光。
“我在北海盖了座房子。”她轻声道,“我很喜欢海,也很喜欢自由。”
我眼角开始湿润。
“我一生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曾因你而留在鬼谷山…现下,也因为你……而离开。”
“师叔……”我喃声道。
她从我怀里挣扎开,晨光落在她美艳的脸上,我以为她会难过,却不料她如此洒脱。她笑得很好看:
“兜兜转转了十多年,现下我终于知道了……如果你未中蛊,定然不会负我。”
我声音一紧:
“师叔!”
“既是如此,我便能放下了。”她站起身来,偏着头看着我,笑盈盈的,很精神,很轻松,“我只是时运不好罢了,终归你是爱我的。”
我抬头看着她,我很多年没看见过她,没这般注视过她了。我以为她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猖狂霸气,只有二十五岁的鬼谷山执剑长老苏域。现下仔细看去,她两鬓竟已有了白发。
我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望,我很想苏域,我以为她死了,现下她却回来了,我多怕她会再走,多怕。
我朝她展开双手,眸光里全是渴求,我喃声道:
“师叔…别丢下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温和,却再无爱意:
“我不会丢下你,阿纵。”
我落下泪来:
“师叔娘子……”
“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爱慕容白,我都知道的。”她笑,“莫让你这一头青丝白染上雪。”
她顿了顿,忽又低声道:
“她比我更爱你。”
“我……”
“她没有逼死我,”她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个有心机的人,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这样…所以,她当然不会杀了我,不会当真断了你们相爱的后路。”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与她,此生,再无可能了。”
“事在人为罢了。”她活动了一下身子,随意道,“我也该走了。”
我猛然从地上站起,紧张道:
“你要去哪?!!”
她愣了一下,随即白了我一眼,骂道:
“凶什么凶!老娘的事要你管个屁!话都说清楚了,我还不能去风流快活么?”
“我……”
“行了,至少让我宽心的是你是失了忆才会喜欢上慕容白那黑心女。”她摆了摆手,道,“赶紧滚下山,什么时候功成名就了就来北海来找我,纵七和我都住在那里呢。”
我一僵,犹豫道:
“你与…纵七……”
苏域笑盈盈地看着我:
“不知道她暗恋我多年么?”
“……所以你们……?”
“我都三十六了,”她耸肩道,“该找个人过日子了。”
我沉默了下去,良久,我才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
“赶紧滚下山吧,我要去找小七七了。”
“……”
她理了理自已的衣服,道:
“两条下山路,你左我右。”
“为什么?”
“男左女右啊。”
“……”
扯了半天,我还是被苏域踹下了山。临行前,她靠在石壁上,悠悠道:
“战场刀剑无眼,你死了可别入我梦啊,糟心。”
“……”我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
“滚吧。”
“……”
告别苏域,我下了山去,兴许是知道了苏域没死,活的好好的。兴许是知道她已然放下了我……我下山的步子很轻快。可我不知,方才与我好好的,还中气十足的苏域在我走后却是身子一晃,吐出口污血来。
她怔了怔,垂下眸看着地上的一滩黑血,良久,忽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回玩…大了。”
她背上的血迹浸透红衫,她脸也如白纸。习武之人,她自是感觉的到昨夜在拼死救下那人时自己中的箭上是喂了毒的,可惜自己太过心急,又运功替阿纵逼出浸入她身体里的药液,现下自己毒液入骨,怕是回天无力了。
“唔…好漂亮的日出。”她抬头看着天边的红日,笑。视线却是渐渐模糊了,身体也变得冰冷了。
她心声道,要是那死孩子真去北海寻她了该怎么办?
不过还来不及想对策,她脑子便变得生硬了…很费力了。
怕是死定了……她心想到。
身子拖到极限,便再无力气支撑自己了,她倏然倒地,在进入一片黑暗前,她好似看到了一双浅蓝系边的鞋立在了她的面前。
这回怕是要砸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