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却是忽然笑了,笑地那般苍白无力,语气也带上几分嘲讽。她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这般看轻自己:
“她才不会…心疼我呢。”
她声音低了下去,苦笑道:
“她不在意我,已然很久了。”
右手手心攥着的那封和离书陪了她整整三天,三天。这三天里,她拒绝了一个能救出她的机会,等同是将那人在逼死。而所有人,却还都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
是对的么?
——怎么会对?
她对不起那个人很多次,害那人置于生死之境几番,现下她悔了,想保护她了,却又是这般无能为力。说她是这大秦最有权势的王,可她却只能逼她去死,连救,都不能去救。这王……当得真是好啊。现下却又说那人会心疼她?——怎么可能?!那人若是真的心疼她,那又为何不留在她的身边,让她护着她,偏偏要去那修罗战场……现下,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看着她死!
“小桃子…”慕容白哑着嗓音道,“你过来。”
小桃子依言上去。
慕容白拉开柜子,拿出一纸诏书,交给小桃子,示意她打开来看。
小桃子双手接过,展开来看,不到片刻,小桃脸色倏然煞白,猛然跪地,颤声道:
“王上!”
怎么可以这样……
慕容白却是面无表情,她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那封很多年前的信,淡声道:
“虽说她已然写下和离书…但孤未允,自然便还是夫妻。”
小桃子落下泪来,失声道:
“王上……”
“民间…妻为夫殉,不是常事么。”
小桃子哭花了脸,怎么可以…王上怎么可以想到要为王君殉情……
她可是这大秦的王啊!
“孤这一生,都是为了大秦而活。执政十五载,未敢有所怠。倘若…”她声音嘶哑之极,却又带着绝然,“倘若她当真的出了事,孤定然…不能负了结发之誓。”
“可王上…您要为大秦想想啊……”小桃子哭声道。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
“生都是为了大秦,死若为她,有何不妥?小桃子,你知道的…这大秦有多对不起她。孤已然立好诏书,孤若驾崩,你便将此告示天下。希望清言……是个好国君。至于母后……”
她淡淡一笑:
“转告她一声:烦请她为大秦,费心吧。孤这一生,也只任性这一回。”
小桃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窗边忽然进来一人,她正欲开口唤卫兵,定眼一瞧,原来竟是莫善。
莫善进了屋来,快步走到慕容白身前,行礼道:
“主上,王君已安然归营。”
慕容白身子一颤,猛然站起身来,颤声道:
“你说什么?”
她,安然无事?!
“王君已然归营,安然无事。”莫善面无表情道。
“好…好!”慕容白终于是笑了,笑得倾国倾城,人面桃花,璀璨夺目。
等了三日,她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现下她已然安然无事。
这天,便就晴了。她也就能放心了。
我一夜好梦,在我知道苏域还平安地活在这世上以后。但也许是已然习惯了去遗忘,我并没有…想起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慕容白。
正常的情况下我应当庆幸的,庆幸我与慕容白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然而事实上,我唯一庆幸的便是苏域还活着。
苏域还活着。
我想我所有的好运气都聚在了一起才会让我知道并再度见到苏域。
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要好。
我离开了秦王都已然好些年了,曾在那里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我是个很健忘的人,因为我很惜命,所以关于慕容白好的坏的我都已然忘记了。我该忘记她的,尽管我已然知道了她当年并没有逼死苏域。我很久没有再想起她。
我习惯了遗忘,也习惯了放下。事到如今,纵然她手上没有染上苏域的血,她也已然不是我的慕容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