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辞,良人已逝。
他还记得那年先生在若非殿的院里教他剑法,他的皇姐在树后凝视。其实……皇姐也很爱先生。
可她不能爱。
作为大秦的王,她不能爱。
而今那人已故四年,皇姐……终于撑不住了。
“我这一生……”慕容白苍白的容颜扬起最后一抹微笑,缓缓道,“都欠她……”
还不清,也还不了。
她这一生都为君临天下,太累了,现下她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下,也许便能,找到她了。
一定要找到她啊…因为奈何桥上,夫妻二人可是要一同走过。等到来生的时候,她要与她再好好的爱一场,换她来宠,换她来疼,只是她再也,不负她了。
她垂下目光,缓缓闭上双眼。
“皇姐!皇姐!!!”慕容清言仰天悲吟。
无言应声。
宫人们长跪于地,低声渧泪。
这场阴谋里的爱恨情仇,就此落幕。
花开花落,追忆往昔。
“铛——铛——铛!”钟鸣三声。
秦皇宫哀悼:
“皇上——驾崩了!”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举国哀悼,享年三十六岁。
皇太弟慕容清言即位,国号纵横。
鬼谷山通天峰
横一拿着秦国传来的消息来到通天峰掌门处,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进。”
横一推门而入,窗边站着一个正在看窗外云峰的身影。那人一头白发,模样却才二三十来岁,身子不再似少年却也依旧修长。
横一对那人行了行礼,唤道:
“掌门师兄。”
那人回过头来,依旧是好看的眉目,目光却是如此沧桑。也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
“何事?”她淡淡道。
“秦国消息。”
那人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无悲无喜:
“念。”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
横一端端的行一礼,双手将信奉上。
半晌,她终于伸手接过那封信,忍着情绪垂眼亲看,是这么写的,一笔一画写着的: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
…病逝,帝都。
她一口甜血忽然涌上心头,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张了张口,吐出的话却不成句。
“病逝……”
病逝帝都。
死了?就这么没了么?明明上回她君临天下时去看她,她还那么意气风发。
怎么就…没了呢。
她左胸的那个已然好全的伤口忽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大脑开始缺氧,不大一会她就产生了眩晕的感觉。
四年了……她还是在在意那个人……
病逝…
病逝……
死了么……我们的纠缠……完了么?
慕容白,我……终于可以原谅你了么。
我们终于,可以从头再来了么。
只是这一次,又要,等几个十四年呢?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忽然记起自己十七岁交剑下山的那一年,在夕阳中那人修身长立,风华绝代,她道:
“在下秦君慕容白,见过先生。”
遇见她,缘来。她一生都折在她手里。
离开她,缘散。从此旧人不负再相见。
而现下,这场持续了她整个青春年华,让她满盘皆输的爱恋终于以死亡画下了句号。
原来时光已然过去了这么久了,可缘起缘灭,我从未得到过你。
恍惚中,思虑好似看见一身黑色长袍只有二十三岁的慕容白从外面推门而入,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前。
她笑了笑,问道:
“欣然,我……终于,可以…原谅你了么?”
慕容白浅笑不语。
她缓缓闭上眼,慢慢地伸出左手,在一片夕阳中她终于牵住了那人的手。
慕容白,你不来,我不走。
帝都郊外
一名穿着墨黑色外衫的青年男子看着身前站着的女子,她撑着把三十八节竹骨伞,绝代风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现下,她已放下一切,该去寻那人了。
邳森留给她的信放在她的怀中——那是她所有的希望。
“皇姐……”男子沉默道。
“清言,我现下只是慕容白。”她轻声道。
慕容清言抿了抿嘴,眉间紧皱:
“阿姐此去,还会回来看言儿么?”
慕容白浅笑道:
“你长大了,秦国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会是名好皇帝的。还有无儿,你照管好她。”
慕容清言点点头,闷声道:
“可我是阿姐的弟弟。”
“她是我夫君。”慕容白淡淡道。
清言叹了口气,放弃道:
“阿姐此去……诸多小心,代我向先生问好。”他顿了顿,“其实阿姐,也很爱先生是么。”
慕容白浅笑不语。
清言上前抱了抱他的长姐,低声道:
“去吧,去找她吧。姐……你要幸福。”
慕容白回抱住他:
“会的。”
这次,她要将所有的情意都回报给她,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三个月后
鬼谷山通天峰
横一向掌门汇报好近日门中大事,正欲退下告辞。只听见纵横唤住他:
“今夕何夕?”
“回掌门,今日七月初七。”
“乞巧节么……”纵横低声重复道,回过神却敛起神色对她师弟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嗨。”
待横一走后,纵横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到了通天峰的观景台,她便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少年白发,眉眼依旧如当年,只是眼里充满了沧桑。
她抬起头,看着傍晚时分的天空:白云苍狗,万物不仁。时间……过得好快。
她忆起十几年,那时她还年轻,也是乞巧时节,她年少不知愁。而今全都做了一场空,好似梦一场。
晚风扬起她白发,几缕发丝扫过她已不再年轻的脸。她低低地苦笑了一声:若真是梦一场,那便倒好了。
因为梦醒了,人便不会再痛了。
可惜……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一切,虽然让她痛却也让她快乐着。只是不知心里的那人,而今又在何方……
慕容白,慕容白。
她低下头,然后闭上双眼让自己的思绪飘回那个似梦般的记忆里。
也不知过多久,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沙,沙,沙。
有人在朝她走来,她侧过耳细细地听着。晚风中似乎有种她熟悉的白兰花香味袭入她的鼻间,熟悉的慌乱袭卷她全身。
沙,沙,沙。
来人停下脚步,她睁开双眼,看向来人。只那一瞬,一眼万年。夕阳如血,天边彩霞落在来人黑色的袍子上,尤如镀上一层金边。
十四年,弹指挥间,放下红尘寻得良人,再相见时,命运的齿轮却回到了她们初见时的模样。
只有这般,她们才能从头来过。
一样的开始,却是不一样的结局。
她静静地瞧着来人,不言不语,而来人却是浅笑道:
“我走过你来时的路,一步一步,也去过你说的所有好地方,但没你在,终归是难看的。”她顿了顿,抬眼直视那人道:
“我懂得的晚,现下还有机会知道吗?”
“为什么要来?”她看着来人熟悉的容颜,半晌,轻声问道。
来人朝她走来,依旧是最美好的模样,她眼里折着光,落了一地的繁华:
“答案很长。”
“有多长?”
来人听了她话,风华绝代的容颜在晚风中低眉浅笑。她看着那人好看的眉眼,目光流转千回,她一步步向心中念了许久的人儿走去。
一步,又一步。
横跨了十四年的情意,如今她要亲手回报她。
“长到我要用余生来告诉你。”她走到那人身前,轻声道。
那人眉间全是爱意与温柔:
“好,那便用你的余生告诉我罢。”
十四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还好,一点也不迟。
慕容白,你来了。我便再也不用等了。
余生还很长,你若在,便是我所有的期望。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