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是想起了一个旧人,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过的旧人。
那个旧人在以前,在她第一次嫁人的时候,也这样为她描过眉,彼时的她,不过二十五岁,幸福美满,风华正茂。
而今回顾,已近二十载。
3:
“很漂亮。”苏域笑着对青魇说道。
“还没画完,便就夸我了么?”青魇的脸上永远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作为阴阳师,她早已看透了世间七情六欲,可唯独对她,有着一份超乎寻常的温柔。
“夸不得了?”苏域嗔怪地看了眼青魇,“你哪回画的不漂亮?”
青魇画完最后一笔,放下了眉笔,看向镜中的苏域,“开心么?”
“嗯?”苏域没反应过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
苏域笑了,“四十四岁,可不是什么好岁数。”
青魇没搭言。
苏域又道,“我老了?”
“确实是老了。”青魇用手挑起她耳鬓的一缕白发,轻声道,“可你依旧那么美。”
“老了,还那么美作甚呢?”
“我看过太多人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因果循环。——可你不同。”青魇扣着苏域的肩,轻轻地将她身子扳过来,正对上她的眸,“你老了,却是我陪着你的。”
“两个老姑娘么?”苏域笑了。
“你是最漂亮的老姑娘。”青魇弯下腰,一个吻轻轻地落在苏域闭着的眼晴上,干净不含杂念。
苏域心里一颤。
4:
其实有时苏域也在想,青魇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她们成婚八载,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了解的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兴许是因为青魇是位阴阳师的缘故,她的性子很内敛,偶尔看起来还很严肃,不苟言笑,除了夜里在床榻上时,湿软温顺以外,其余时候都固执地要命。这种固执也很好,至少她一颗心永永远远都只会是她苏域的,这么想来,苏域又觉得自己未免无耻了些,受过次伤便要在旁人那里再度得到——太卑劣了。不过好在青魇的固执也有坏处,两相对比,苏域倒也能自我调节。苏域性子急,偏生青魇又是个斯斯文文,不急不热的女人,在一起这么些年,拌过不少嘴,可临了最后还是苏域最先妥协,青魇永远都是依着她的,吵来吵去都是她一个人在闹,岁数大了,又不能学其他姑娘家地撒泼骂人,只能生生闷气。
说来说去也怪青魇这个人太无趣了,夫妻间拌嘴这种事都学不过。
苏域很多时候都在检讨自己,钟情于她的人那么多,为何自己挑来挑去却挑到了一个闷葫芦。可是她后来又再一想,这闷葫芦闷归闷,但又会做饭,又会占卜,还会折纸人……多才多艺的,诚然不好找,闷点就闷点吧,大不了自己话多点,兴许说着说着就找到些个什么好聊的了呢?可八年过去了,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因为绝大多数的时候,青魇都只会回她“嗯”“哦”“好的”“是吗”……久了她也就没劲了。
用过朝食后青魇说要出门一趟,苏域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眼皮子抬了一下,“知道了。”
“等我回来。”青魇薄凉的吻落在苏域的额头上,声音很轻,“乖乖的。”
苏域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她已经是四十四岁的老姑娘了,可每回青魇出门时都要像交代小孩一样,听着真是烦。
青魇出门后苏域在书房里看了会书,看着看着头就开始有些晕晕沉沉的,约摸是想睡觉了,可在桌上趴在半晌也末能入梦,苏域想,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的话了。过了四十岁这坎,睡眠是越发的少了,常常夜半子时无梦惊醒,看着窗wài • guà在海上的明月,苏域时常在想,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么?
她早已习惯风雨飘泊,四海为家,而在北海的这么些年里,她收起锋芒,似乎已经忘记了从前的日子了。
5:
青魇在晌午之时回来的,“饿着了么?”
苏域支着躺椅躺在小院的树下乘凉,脸上盖了本书,正哼着小曲。
青魇见苏域没理她便走了过去,弯着腰伸手拿下了盖在苏域脸上的书,轻声道,“仔细蚊虫。”
“我越发地觉得你话太多了。”苏域睨着青魇不满道,“若不是太无趣,我也犯不着跑来树下哼小曲喂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