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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血族大佬小叛徒10(1 / 2)

两名年轻的血族并肩停在主位前,对闭眼假寐的领主跪地行礼。

梅兰萨依旧保持着那副闲散慵懒的姿势,好像只是在与下属商讨某件平常至极的琐事,但那双深邃的眉眼却微微地拢了起来,唇边惯常的笑意也荡然无存,显得她的整副神情非常不悦,透出些难掩的焦躁与不耐。

“她还没喝吗?”

“是…是的,”其中一名血族道,“小领主甚至都没允许我们近身,就直接将我们赶出来了。”

守在主位旁的侍卫长清晰地听见了领主的叹息声。

那声音里充满了恼怒与无奈,但仔细听来,又隐约含着点爱怜或者疼宠的意味。

他结合着现状,很自然地联想到“千辛万苦抢回家的小老婆开始闹绝食”这一情景。

巴伦欲言又止地纠结了片刻,探过头一瞧,发现在熬了整整一周后,金发的元老竟真的靠在王座上睡熟了。

严格来讲,血族不会做梦,但除去长时间的休眠以外,她们很容易在日常的浅眠状态下陷入梦魇之中。

远优于常人的听觉让梅兰萨将下属悄悄告退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她的胸膛像压着一块重若千钧的坚冰,又冷又沉,令她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挪动。

即便是在梦魇之中,她也不担心窒息,更不觉得畏惧,于是就索性放弃了抗争,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了那黑暗而永无止境的旧梦中。

那是一段在她清醒时都很少回想起来的时光,非常漫长,又极其杳渺,像是千百年前就越过林间的一道微风,像是融于岩石沉于地底的某颗沙粒,亘古不变而永不可追。

作为蒙蒂奥利菲斯家族的第二代血族,梅兰萨出生在南方的密林里。

那是一个连宗教都未曾普及、上帝都未曾存在的时代,人类崇尚古老而原始的力量,信仰自然神明所显现出的神迹,甚至会以牲畜或同族进行活祭。

她的生母曾是密林内唯一的一位领主,在她仅存的一点印象里,母亲总是躲在漆黑的洞穴内休眠,偶尔清醒过来,也只是像头普通的兽类一样,疯狂地汲取血液。

她在暗无天日的密林内生活了很多年,和归来的族人了解着外面的世界,品尝着不同味道的鲜血,学习了人类的语言与常识,并在成年后断然离开了故乡。

——血族生性dú • lì,在她们最初的天性之中,其实是不包含亲缘这一项的。

梅兰萨决定留在北方海岸的那一天,卡罗维尔才刚刚建起属于人类的城池。

那是初来乍到的领主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异族的世界。

她怀揣着某种新奇而古怪的心思,模仿着人类的做派,在庄园中种葡萄田酿酒、雇佣农民来豢养家畜、自己亲手饲养大而温顺的猎犬、甚至还会扮作贵族,去参与人类之间的交际。

北方的秋冬季常常在下雪。

尚且年轻的领主喜欢在雪天走到庭院里,看着仆人或长工的孩子们凑到一起,将积雪捏成小鹿或房屋的形状,或在结了冰的水池中央溜冰玩耍。

从异地前来游历的血族告诉她,“即便生着相似的面容,人类也是与血族截然不同的物种。”

但梅兰萨那时完全听不进去。

她太享受融入人类的感觉了,一切对她而言都显得那么新鲜,那么美妙。

人类会因无数莫名的理由而相爱、会以最虔诚的态度迎接新生命、会发自本能地畏惧衰老与死亡。

和人类交好的感觉,就像是某一天回到家,趴在壁炉旁边的猫咪忽然伸着懒腰走了过来,亲切地和来者介绍它一天的所思所想。

那样的日子约莫持续了两三百年。

在这期间,梅兰萨眼睁睁地望着身边的异族们来了又去,几代人的性命如烟似雾,就这样飘散在她的面前。

最开始走的,是一直都窝在她门前的那只猎犬;然后是白发苍苍、死于衰老的老管家;再那之后是以供奉鲜血来完成自我救赎的人类盗贼;此后还有负责为庄园监督酿酒的中年女人、总爱在喝酒时吟唱诗歌的年轻剑客、因丈夫过世而郁郁而终的富家少妇、医术出众却被当做女巫当众绞死的麻脸少女……

最后,是老管家的曾曾曾外孙。

那孩子离开人世的时候不过七八岁,一枚生锈的铁钉戳伤了他稚嫩的脚掌,为他带来了足以致命的伤口感染。

举办葬礼的那天,梅兰萨伫立在雪后的庭院里,遥遥眺望着城内的教堂,仰着头静默了许久。

待到教堂的钟声敲响之际,她转过身,吩咐血族的侍从关紧了城堡的大门。

自那以后,庄园里豢养的畜类只有用于出行的马匹,而进出古堡的人类们也再也没有被领主接见过,他们所要扮演的角色只有一个,那就是血族们的活体血袋。

金发的血族终于明白,人类是不适合与血族交好的种族。

纯血血族的生命在永恒中趋于静止,而人类的命运与寿数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改变,是开在悬崖上的一朵野花,是闪烁在月亮下的一点火星。

悬崖与月亮亘古不变,但花会败,火会灭,即便再美好再温暖,也终将成为无法被追忆的尘泥与灰烬。

梅兰萨独自坐在阁楼内,默默望着森林里一尘不染的洁净雪地。

城堡外的人类世界可能发生着变-革、战祸、瘟疫或时时刻刻都在重演的生离死别,但那些转瞬即逝的戏码通通与她无关。

她的一生就如同一片积满了雪的荒原,终年不化,旷日弥久,苍茫又寒冷。

直到某一天,一滴浑圆的鲜血落到了这片惨白致盲的雪地上。

她一时兴起,将刚刚留到身边的东方血仆抱进了自己的棺材。

年幼的虞歌攥着她的头发,在一片漆黑中犹豫了好久,大抵是以为她已经睡熟了,这才悄悄扬起头,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她的下巴。

梅兰萨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某种细细小小的尖刺戳中了,她垂下眼,在黑暗中凝望着虞歌那低垂、战栗的眼睫。

那睫毛如燕尾上成片的黑羽,轻轻松松就在她的胸腔内掀起了尖啸滚烫的飓风,并在霎时间席卷过她的每一根血管。

她想着虞歌平日里那副温顺、刻板又非常不善言辞的模样,又思及对方那全心全意为主人奉献的忠顺言行,在脑子里暗暗地下了定论。

这孩子一定非常爱我。

即便是被虞歌背叛、经历了八年分别、又亲眼目睹过虞歌的痛苦,这念头也从未改变过分毫。

这念头…令她体会到了那种刚刚进入人世间的、久违的快乐与满足。

虞歌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必须存在于她生命雪原中的那滴血,是深水陈潭之上的唯一一根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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