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来,以手稳稳地托住对方的后颈,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听见这女人发出了气弱声丝的哀鸣,那声音像是从胸腔内传出来的,带着空旷的回音,像是某种鸟类斌死前的哀鸣。
仿佛最柔软最炽热的心房被细而纤长的针尖骤然戳中了,小骑士僵在原地,握住了伤者摊平在地上的一只手。
——那手并不细腻,反而冷得像凝着霜的铁器,指腹处的厚茧与偶有参差的骨节,无疑昭示着这女人恐怕不算太平的人生经历。
“……先别走,过来一下!”
卡桑德拉攥紧了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大声呼喊正在远处巡视的同伴。
“她还活着!”
……
“干涸的灵由主爱滋养;
空洞的心被主爱充盈;
痛苦与死亡也不能隔绝主恩,
他的羊只听从他的引召。
主使我灵苏醒,以救赎,以奉献;
我为主恩称颂,以信靠,以顺服。”
幼童空灵而清润的歌声自教会的天窗内传来,刚刚结束执勤的卡桑德拉驻足聆听了片刻,小心翼翼地从石墙上折下几枝疯涨的风车茉莉,摆在了手中的餐盘上。
她端着牛奶面包与新鲜的果蔬走进了房间,摸索着燃起了两根白蜡。
即便是在日头大好的午后,房间里的主人依然用薄木板与麻布窗帘将窗子封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配上那散不出去的药水味,硬是在这间布置得温馨整洁的修女寝室里营造出了一种灰暗阴沉的氛围。
但卡桑德拉对这种环境变化浑然不察。
刚成年不久的小骑士出身于城镇内不大出名的乡绅家庭,父母兄弟都有着一副乐观热情而富有同情心的炽烈心肠,连带着她本人也养成了开朗达观的好性子。
而她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被她救回来的那个东方女人正倚靠着床头,因骤然亮起的烛光而微微眯起了眼,她那乌黑的眼睫勾勒出柳条般清淡而内敛的弧度,被眼尾那颗殷红的圆痣一衬,又凭空显出几分近乎于温和的明艳。
那是种非常浅的的瑰丽,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乍暖还寒之际,溅在初春薄雪上的一丁点血痕。
单纯的女骑士从未见识过这种含蓄寡淡的风情,她难以自制地吞了下口水,将托盘上的鲜花插入了那只小小的花瓶里,花瓶内半满的清水都由于她手掌的颤抖而稍稍晃荡了起来。
即便面对最严苛的师长与在长官面前获封时,卡桑德拉都没体会过这种又渴望又焦灼的心情,那心情像是裹挟着烫意的微风,悄无声息地席卷过她的脏腑,使她的心脏跳得又急促又强劲,好像连脖颈内的血管都在跟着砰砰地起伏。
她看着虞歌陡然别过去的侧脸,坐到床边的矮凳上,轻轻捧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虞,你好些了吗?”
她软着嗓子,小声地问。
这受伤的女人是在三天前醒过来的。
被捡到时,她身上不存在任何一处伤口,既没有呕吐也没有发热,只是单纯地处于昏睡状态。
即便是在醒来后,她也水米未进,更不怎么说话,只是终日将自己关在昏暗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在以这种最消极最无力的方式,在逃避着某种不堪回想也难以挽回的过往。
卡桑德拉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叫虞的奇怪女人就是一朵被丢进棺材里陪葬的白花,就要这样随着尸体一同入土腐朽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