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二十岁出头起,就曾怀抱着不同的心情,对虞歌说过无数次情爱,小心翼翼地、挣扎痛苦地、温良包容地、患得患失地……
——她说过的情话都是真的,背后隐藏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除了虞歌,她这辈子从没有真心实意地爱过任何人,那种空茫的感觉是非常可怕的,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活成了浩渺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没有支点,也找不到归途,便只能想尽办法,把虞歌留在身边。
旁观者总以为,是她在无底线的照顾虞歌,其实一直在依赖与索取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既然天命都让她以死亡来换取虞歌的自由。
既然虞歌没有她也能活得更好。
……她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呢?
命运如同不可逆转的洪流,她一身的血肉都在水流中被碰撞撕裂,而在这样一个难以挽回又覆水难收的境遇之中,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不敢去质问虞歌。
憾恨与不甘化作浓稠炽烈的毒汁,从她痉挛蜷缩的灵魂中泵发而出,她蹲在地上,虞歌身上馥郁甘烈的鲜血味便在她的面前沉重地流泻,令她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谈临非急切地想说点什么,她怔怔地抬起眼,那些欲言又止的辩解却全被虞歌的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虞歌偏着头看她,哪怕是在接近虚脱的情况下,那双眼睛在眼波流转间仍旧带着一点天真而潋滟的色泽,那眼神好像有点委屈,又非常固执,是在一切的崩离解析之中,唯一沉默而恒定的常数。
“……在最初的最初,我只是虞歌。”
虞歌的声音略有些艰涩地响了起来,那语气了透着隐忍不发的痛楚与不规律的喘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打断。
“我出生在这个世界里,有富裕的家庭、有慈爱的父母,并且非常幸运,在尚且懵懂的幼年时代,就遇到了日后要终身相伴的年长爱人。”
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微妙地顿了一下,将全部的波澜与转折都硬生生吞了回去,而直接宣判了故事的结局。
“我死在二十七岁那一年的夏天,在我的妻子因车祸身亡的一个月后,我承担不起孤立无援的压力,也无法面对自己发现的真相,所以在精神状态极其恶劣的某个夜晚,我决定像我妈妈一样,草率地了却自己的性命。”
蓝和原本替她捂住伤口的那只手骤然缩了回去。
地藏转世看了眼恶鬼错愕而迷惘的神色,静静攥住了手里的毛巾,力道大得连青筋与血管都清晰可见,但她再开口时,声调却一如既往,只剩下一种沉重而克制的悲悯。
“……然后呢,小歌?”她问,“你是怎么死的?”
虞歌稍稍垂下眼,大颗的眼泪便顺着眼睫滚了下去,和她满脸的脏污混在一处,将她当年所亲历的苦痛与绝望…清清楚楚地传达到另一位当事人的面前。
“我本来想学妈妈的死法,但那太疼了,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下得去手,”她颠三倒四地哽咽道,“后来…我在早上爬上天台吹风,忽然就觉得要是这样跳下去,可能就不会难过了。”
同样是一个夏天的清晨,同样是闷热而躁动的天气。
她衣衫不整地裹着件浴袍,从家族企业的顶层上一跃而下,猎猎的风声划过她的耳膜,但疲惫不堪的魂灵却体味不到任何本能的畏惧,反而只有那些吉光片羽般的温柔记忆从她的躯壳中逃了出去,在这场漫长的坠落中归于天际。
妈妈端着撇去了姜丝的鸡肉粥,在她生病闹脾气时一口一口地喂给她;爸爸在她胡乱练琴时忍不住偷偷皱眉,却在她询问时勉强露出别别扭扭的鼓励微笑;家里的阿姨被她嘲笑了不标准的普通话,但是从来不恼,只是塞给她一盒子饼干,打发她去读书写作业;还有……
她两小无猜的姐姐,在放学后推着自行车,把坐在后座上的她一路驮回家;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她耍赖偷懒不想上课时,想法设法地替她和严厉的老师请假;她年少有为的妻子,在她被同事辱骂时匆匆赶到,替她挡住来自外界的风雨……
纵使那些温情的伸出藏着毒蛇的利齿;纵使那些完美的背面写满了算计与虚伪;纵使那位含情脉脉到毫无底线的爱人…间接将她推入了这场永无止境的坠落。
这也是她这一辈子最珍贵、最难以割舍的一段感情了。
她本该就这样了却自己的一生。
虞歌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指尖悬在蓝和手腕上,仿佛想要摸一摸那串已然玉化的砗磲念珠,又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那时候,其实我已经死了,但在咽气的那一刻,我却听到了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哪怕她现如今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皮,但在与蓝和相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依恋与倾慕几乎无从掩饰,与万年之前的那只匍匐在地的小小幼兽…别无二致。
“那个声音给了我一个机会。”她低声道,“一个…以拯救异世神明为代价,来换取此生重来的机会。”
【感化进度: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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