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间的银杏树已然枯败,触碰的时候都能听见摧枯拉朽般的脆响,仿佛连最后一点生命力都被光阴抽干了,只剩下一副沉默而死寂的枝干,伫立在万年未变的月色之下。
“……宿主啊。”
作为系统,444也对这联动世界的构成分外好奇,它围着树干绕了两圈,又晃晃悠悠地飘下来,停在了宿主的肩头。
“你圆谎倒圆得挺到位,但你就这么和别人跑了,让正牌的攻略目标怎么办啊?”
“都说人死如灯灭,除非死得不明不白,否则一般人在过世之后,是不会有所谓的三魂七魄游荡在人间的。”
许是正在摆脱药物依赖的缘故,即便是在私下里相处,虞歌的表情其实也有点凝滞,那神情像是极力端出一副强韧自持的表象,但在那艳丽夺目的眉眼间,却依稀透出了某种沉痛而隐忍的底色。
她停顿了片刻,轻声叹了口气。
“像谈临非这样已经沾过血的鬼魂,只要没实现执念或诉求,就算她自己有意愿,应当也没办法原地灰飞烟灭,我倒是不是很担心她会消失。”
444忧心忡忡地打量她的脸色,把语调都压低了不少。
“就算不会凭空消失,你怎么确定她就会来找你啊?”
“虽然说她挺擅长搞PUA的,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在建造笼子把我框起来的同时,也顺手将自己锁了进去。”
虞歌不置可否地一垂眸,望着自己掌心里错杂而深刻的纹路。
“在她过世的时候,她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交心的朋友、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更没有能够托付的亲眷,连骨灰都只能寄存在公家的灵堂里……单从这个世界的剧本来看,我确实离不开她,可她也只有我啊。”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伸手摸了把444的额头,“况且,不是还让你留了一份我的遗物嘛,我们就暂且静观其变吧。”
然而系统却笑不出来。
它甚至不需要查看情感波动的具体曲线,便能觉察出宿主肉眼可见的低迷状态,但宿主现在所讲的剧情都是假的,任务也推动得挺顺利,还达成了当面NTR成就,究竟有什么值得低落的呢……?
它踟蹰了几秒钟,还是捧出了最后一罐珍藏已久的冰镇可乐。
“……宿主啊,你说你演个假剧本而已,怎么还给自己演出代入感了呢?”
虞歌闭了下眼,大抵是因为还没有退烧,夏日里燥热发潮的山风拂面而过,却有种战栗的寒意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渗出来,如毒液一般爬满全身。
“也不完全是假的吧。”她轻声道,“如果没有时空管理局的存在,也许这本就是个真实的故事,况且,我当初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攻略目标出了意外而无法直接脱离,最后也确实……不得不选择自尽。”
她确实曾在凌晨爬上了顶层,确实曾在夏日的朝阳中一跃而下。
444咂了咂嘴,却无论如何都揣测不出一个人类的心情,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但宿主你这么有经验,又总以死亡的方式脱身,按理来说,不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这话一脱口,它当即就后悔了。
是了,只要精神还没有彻底失常,怎么会有人类对死亡毫无触动呢,又怎么会有活人能够真正坦然地面对生死呢?
即便那些任务中的一切都只是工作,即便在身死后还能以另一种方式醒来,但那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经历却永远都是真实的,其间的绝望与挣扎,也断然不会随着次数增多而得以消解。
况且…身为一名宿主,虞歌所亲历过的死亡远远不止一种。
她曾死在灯明几净的温馨婚房里、曾死在烈火熊熊的众目睽睽之下、曾死在冰冷寂寥的昏暗王宫里、曾死在这颗巨大的银杏树之下,在一位神明的怀抱中慢慢咽气……
那些死法或惨烈或温和,但总归…都要由虞歌一个人来承担。
它想起宿主写在剧本里的句子:都说时光如河流,但现如今,曾与我携手前行的人已经纷纷涉水而过,只有我还被留在河里,无法真正溺毙,也无法游到对岸。
444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然而对于系统而言,那绝非共鸣或感同身受,而仅仅是一点令它不适的冷意罢了。
它吞了下口水,啪地一声合上了数据表。
“宿主,到底是从哪一次任务开始,你才产生了这种…对死亡的敬畏啊?”
虞歌沉默了良久,才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依然带着乏力与苍白的痕迹,但猛地一看,竟然是非常柔和、非常坦然的。
“……实际上,”她淡淡道,“是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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