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姝娘微微有些诧异,可分明这几日,沈重樾见她规矩练得辛苦,甚至说过让她不必去也可的话。
赵国公夫人似乎看出姝娘所想,笑得意味深长:“这男人的心思哪会轻易露给你看,他呀甚至恨不得亲自来陪你呢。”
这厢谈笑间,赵国公府花园中,已霎是热闹。
不少穿红着绿的官妇贵女们围坐在一块儿,言笑晏晏。
其中不乏有消息灵通的,早便听说了藏在定国将军府的那女子今日也要来,方才赵国公夫人忽得起身,想来就是接她去了。
先前沈重樾带着姝娘去酒楼,还称她为夫人的事,一时传得可谓沸沸扬扬。外头都说沈重樾是被美色迷昏了头,才会在孝期做出这样的荒唐事儿。
听闻那女子生得美,那日但凡是在酒楼看到过她的,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在场的官府贵女却大多不信,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们可都坐在这儿呢,论家世,论地位,那女子还能比得过她们去。
“井姑娘,听闻你表嫂今日也要来?”一贵女忽得笑着对坐在角落里的井玉黎道。
井玉黎的家世算不上多好,可她素来张扬,凭着沈重樾表妹的身份,从前常隐晦地表示她将来是要当将军夫人的。
可如今这夫人的位置教旁人占了去,她们虽看不起姝娘,但也没忘记对井玉黎落井下石。
井玉黎强忍下心中怒火,当然听得出这话中的嘲讽之意,她端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她会来,我本想着在这等宴席上应是遇不到她的。”
她这话一出,旋即有人笑着接茬,“也是,怕也只有国公夫人心善,才会请她来吧。”
这话虽半遮半掩,但在场听见的人都懂其中的意思。
姝娘非官宦之家出身,甚至连寻常的书香门第都不是,想来定是个目不识丁,举止粗俗的,哪家愿意请她去赴宴,不是丢人嘛。
正说着,却见几人拐过一排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忽得出现在了花园尽头。
为首的自然是赵国公夫人,只是她身侧还携着一个女子。众人虽不言,却都提了精神,顿时将双眼放亮了些,暗暗往那厢瞟。
只是到底离得有些远,再加上那女子垂着头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见她略显丰腴的身姿,衣衫都盖不住的玲珑有致,确实是勾人得很。
不免有人猜测,她莫不是就靠着这妖娆的身段……
然这念头才浮起来,便见那女子走近后,蓦然抬起了头。
整个花园一时仿佛被噤了声儿,只能听见草木花丛间此起彼伏的蝉鸣。
那女子虽打扮得素静,可却一点没将她的美色压下去,面上无妆,唇不点而含丹,眉不化而横翠,一身鹅黄色的衫子衬得她肤色白皙如玉,霜白的花鸟裙在微风中摇摇曳曳,动人心弦。
“想必你们都还未见过吧。”赵国公夫人介绍道,“这是定国将军夫人,也是镇南侯夫人。”
姝娘冲众人微微一颔首,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度,竟看不出什么错处。
园中的官妇贵女们,互望一眼,谁都没说话。
赵国公夫人牵起姝娘的手道:“来,同我一块儿去那儿坐吧。”
说罢,拉着她往园内其中一个凉棚行去。
花园中用竹子搭了三五个凉棚,再在上头盖上席子遮阴,棚下摆放了些桌椅,备了不少瓜果点心。
甫一坐下,便有一妇人倏然看向姝娘,开口问道:“想来将军夫人到京城也近一个月了吧,我还是头一遭见着您呢,不知将军夫人是出身于哪个高门大户,家住何处啊?”
站在姝娘身后的汪嬷嬷眉头一皱,知那妇人根本是明知故问,正想替姝娘解围,却听姝娘大大方方道:“您误会了,我住在思原县底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父亲也只是寻常佃户,并非大户人家出身。”
姝娘说这话时坦坦荡荡,没一点遮掩的意思,似乎觉得此事并没什么好丢人的。
那妇人原想着若姝娘支吾心虚,她还能借此暗讽她一番,可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赵国公夫人趁势问姝娘:“你们村子定是山清水秀,景致不凡吧?”
姝娘点点头,“山水景色确实不错,闲暇时我还常上山采药去。”
“采药?”赵国公夫人颇有些诧异,“你还会医术?”
“会一些,我拜了一个游医为师,只是学得时日不长,算不得多么精通。”
“那也厉害。”赵国公夫人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还记得从前啊,我想随长宁王学医,我母亲愣是不肯,说什么女儿家,多做点女红,学那玩意儿做什么,我至今都觉得可惜呢。”
长宁王?
姝娘来京城不久,对京城的许多王公贵族都不大了解,听赵国公夫人这话,难道那个长宁王也是学过医的?
她思忖间,只见一个婢女匆匆而来,在赵国公夫人耳畔低语了几句。
赵国公夫人面色微变,忙对众人道:“有贵客前来,我先去迎接。”
说罢,快着步子往东边走了。
姝娘坐得近,方才那婢女的声儿虽压得低,但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
那婢女分明说:“……太后和长宁王来了……”
姝娘疑惑地转头问汪嬷嬷:“长宁王是……”
汪嬷嬷还未开口,姝娘身侧一个年轻的蓝衣妇人解释道:“长宁王的先祖曾是开国功臣,因母亲是长公主,他自小便与先帝和太后一块儿长大。不仅如此,长宁王还有一手好医术呢。”
说起医术,姝娘不由得贺严来,竟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师父的医术也很好。”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毫不掩饰的低笑,只见方才为难她的那个妇人道:“将军夫人真会玩笑,长宁王的医术世所罕见,哪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游方大夫可比的……”
姝娘朱唇微启正欲说什么,却听一声响亮的“表嫂”,她抬眸看去,便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姑娘笑意盈盈地走来。
然姝娘并不认得此人,听她唤“表嫂”,大抵猜出这人是沈重樾的表妹,可镇南侯府那厢,除了沈老夫人,她谁也没见过。
“这是沈老夫人的外孙女,将军三姑母的幼女。”汪嬷嬷在姝娘耳畔道。
姝娘冲井玉黎微微颔首:“原是表妹,这还是头一遭见吧……”
“哪是头一回啊!”井玉黎道,“表嫂随表哥回来的那日,玉黎可是去将军府迎的你们,只是那时表嫂睡着了,未见着我罢了。”
她冲身后的婢女打了个手势,只见那婢女端了一盘点心上来,正搁在姝娘面前的桌案上。
“听闻太后知晓国公夫人今日设宴,特意赏了这些点心,这可都是御膳房做的,外头绝对吃不到。”井玉黎笑得柔和,“表嫂想必从未见过这样的点心吧,我见表嫂这桌没有,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汪嬷嬷听到这话,不由得蹙了蹙眉,这表姑娘面上是好心送点心来,实则是暗暗在贬低嘲讽姝娘低微的身份。
可若姝娘不吃,便是弗了她的好意,不给她面子;可若吃了,就真趁了井玉黎的意。
汪嬷嬷思量片刻道:“表姑娘好意,我家夫人心领了,只是我家夫人最近……”
“胃里不适”这四个字还未出口,汪嬷嬷却惊诧地看着姝娘伸手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井玉黎唇间泛着淡淡的得意,“表嫂觉得味道如何,若是觉得好吃,不若多吃两块,指不定日后便再也吃不着了。”
姝娘秀眉微颦,像是在细细品味这道糕点,许久,她倏然抬头道:“这点心我曾吃过的,还是亲手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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