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魂未定,看似还有些害怕,长睫毛上凝着泪,整张脸白得出奇。
望着这样的她,他锋利的眉微微拧起,眸光之中带着探究。
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可这性格,却很陌生。
不能深想,一细想,他的头又胀痛无比。
他的手臂刚劲有力,坚毅的面部轮廓就在眼前。
这温暖而又有力的怀抱让周秀秀心中一惊,她从未与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心跳顿时加速。
等缓过劲来,周秀秀一个激灵就要退开,然而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尖锐的质问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肖小凤气得双颊通红,疾步走进来,姿态颇为兴师问罪。
周秀秀立马退开。
裴希平抱歉道:“不好思,冒犯了。”
“谢谢你才对。”周秀秀指了指外边气势汹汹走进来的肖小凤,“你对象误会了,我帮你解释一下。”
“不是对象,我们只是同事。”裴希平淡淡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肖小凤,“厨房的门为什么突然被锁上了?”
肉联厂的职工大院就在边上,肖小凤吃了晚饭,便想来食堂转转当消食,顺便听听后厨传出的哭泣声。可没想到,这一来,她看见后厨的门是敞开的,而周秀秀——
周秀秀竟跟裴希平抱在一起!
肖小凤气得头眼昏花,质问的话语夺口而出,然而裴希平却面不改色,甚至还刻解释他们之间只是同事关系。
她气得呼吸不顺,可到底没有资格指责,便只好回应裴希平的问题:“可能门锁坏了。”
裴希平不置可否,对周秀秀说道:“要不要送你去宿舍?”
“不用,下午有人跟我说过位置,我会走。”
周秀秀怕打扰他们,便先走了。
等她一走,肖小凤的眼睛红起来:“她都是孩子的妈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惹人笑话。”
裴希平皱了皱眉:“人爬到梯子上,差点都要摔下去了,难道不帮忙?”
肖小凤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靠近了他,神情中带着期盼:“那你的思是,你对她没有好感?”
裴希平后退了一步,沉着脸,语气严肃:“周同志是有家庭的,说这些胡七八遭的话,你想过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吗?”
肖小凤脸色一僵,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真没想到,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还要护着那个周秀秀。
裴希平走去检查厨房的门锁。
钥匙插进锁眼里,转动自如,根本就没坏。
再一转头,他淡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
“食堂的钥匙只有三把,一把在仓库门上挂着,一把就在你这里。”
平时单位门口有老门卫守着,安全得很,因此食堂后厨从来不锁门。今天突然来了这一出,而肖小凤又恰好在饭后来转转,这之间的因果,昭然若揭。
裴希平沉着脸,语气冷冽,眼神也是严厉的,他的气场仿佛让这宽敞的后厨在骤然间变得狭□□仄。
肖小凤心一颤,想要解释,然而他根本就不给她任何余地。
“这就只是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农村女同志而已,等三天一过,她就会回家,何必费尽心思对付她?”裴希平俯视着肖小凤,狭长的眼底透着冷淡。
站在原地的肖小凤涨红了脸,眼圈也是红得出奇,直到他没了耐心,转身之后,背影渐行渐远,她才垂下头。
他居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还说自己不是有心袒护周秀秀。
……
肖小凤回家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非要父母将周秀秀赶走,可肖建新和王旭芳再宠爱闺女也有个限度,这事不能依着她。
“小凤,她怎么得罪你了?你就非要跟她过不去?除了长得漂亮一点,我看她连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丈夫死了,自己带着孩子,不孝顺婆婆,还牙尖嘴利……”
“妈,你等等!”肖小凤着急地打断王旭芳的话,“你说她是个寡妇?”
王旭芳应了一声:“寡妇门前是非多,看她这长相,也不是个知道消停的。”话音落下,见肖小凤不出声了,她赶紧伸手在闺女面前招了招,“小凤,你到底怎么了?”
肖小凤一阵心烦,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往屋里一跑,将自己锁了起来。
那个周秀秀竟然是个寡妇。
长了张会勾搭男人的脸,还总是要装柔弱,连被关在后厨都要找裴希平帮忙,这样的人,能是一盏省油的灯吗?
没来由地,肖小凤觉得心里头像打鼓一样,特别乱。
……
裴希平说周秀秀只是留在这里三天的时间,肖小凤便数着日子等。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概是因为后厨的活儿太忙,周秀秀和裴希平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肖小凤本来就是被肖建新安插进厂里的关系户,做事就从未认真过,但这次一连三天的工人大会,她既已接下责任,自然得忙前忙后。
只是,虽然她与裴希平的工作任务是一起搜集资料,印刷发放会议簿等,但整个过程中,裴希平都是与她分头办公。
感觉到他有心疏远自己,肖小凤心里的希冀越来越少。
难道她真的得不到他的心吗?
第三天的工人大会,市里来了不少领导。所有的准备工作早就就绪,因此在大会堂开完会议之后,领导们都十分满。
肖建新舒了一口气,刚从台上下来,就被市局书记员点名赞扬,他乐得满脸笑容,却还是谦虚地摆摆手。
王旭芳的后勤工作也做得到位,笑着迎上来:“我们食堂还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晚饭,请领导们移步。”
只不过是食堂的饭菜,没人多感兴趣,但身为领导,在完成视察工作之后也不可能直接去国营饭店搓一顿,毕竟这么多人还在呢,影响不好。
肉联厂的食堂内,工人们笑容满面,一个个端着餐盘排队打菜,井然有序。
领导们自然不需要排队,肖建新招呼着,让肖小凤把所有的菜各打一份,她乖巧地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这顿饭,就跟后世的庆功宴似的,大家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纺织厂的赵厂长在吃的方面是个行家,见肖小凤端过来的菜在盘中摆得精致,一时还有些诧异。国营饭店里的菜色也不过如此。
“你们肉联厂的工人,平时伙食这么好?”赵厂长问。
“不——”
王旭芳刚一开口,忽然被肖建新打断:“是,人是铁饭是钢,想要把厂子建设好,那就要把工人们的伙食问题解决好,给他们家一样的感觉!”
市局书记员笑了笑:“是,这值得全镇国营工厂学习。”
话音落下,他望着一桌的主食。
白米饭煮得软糯喷香,窝窝头和杂面馒头揉得筋道,边上还有一盘饺子,听说若是想吃面疙瘩,厨子还能现煮。
钱书记伸筷子夹了一口饺子:“我尝尝这个。”
一口咬下去,他神色一顿。
“怎么样?”肖厂长期待地看着他,见他脸色奇怪,不由紧张道,“不好吃吗?”
“好吃,是太好吃了。”钱书记激动道。
为了缩减成本,饺子里放的不是肉馅儿,但青菜豆腐的组合,偏给他吃出了一股子肉味。
钱书记小时候在北方出生,最记挂的就是饺子,只是他老母亲走得早,这些年,再也吃不到合他口味的水饺了。
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人来说,美食承载的分量很重,有家的味道,也有童年美好生活的记忆。钱书记吃得赞不绝口,一整盘饺子都快要见底。
而正在这时,周秀秀端着一个小碟子走过来:“肖厂长,吃干捞的饺子得配这酱料。”
肖建新是个人精,光看钱书记员的表情,就知道这水饺深得他心。这会儿周秀秀端着碟子,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好,很好,放下吧。”
“蘸着这个吃?”钱书记员看看酱料,奇怪地问。
周秀秀点点头:“这酱料是特别配置的,水饺本来清淡,就只是垫个肚子管管饱,蘸了这个,口感就丰富了。”
“是怎么样一个丰富的口感?”钱书记来兴致了。
周秀秀微微一笑,这问到点子上了,过去她是写美食文案的一把好手,现在这小问题还能难得倒她吗?
她稍微想一想,就随口介绍起这酱料来。
听着周秀秀张口即来的话语,肖小凤坐在一旁,咬着筷子没好气地斜她一眼。
不远处有女工友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说这新来的厨子是乡下人吗?看着说话还挺得体大方。”
肖小凤脸色更难看了。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周秀秀比她想象中要能上台面。钱书记员看起来平易近人,但那傲气却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面对着他时,周秀秀居然很自在,语气不卑不亢,那架势,还真像个文化人。
“可以啊。”钱书记满脸赞许地听完周秀秀说的话,脸上流露出笑,“这一桌子菜都是你做的?”
周秀秀笑了笑,刚要回答,却听肖小凤冷不丁出声了:“当然不是,她就是个打下手的,我们后厨还有一位吴师傅,这些菜是他做的。”
肖小凤是打心眼里不愿让周秀秀出风头,她这话一说完,肖建新的脸色变了变。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好打断自己的闺女。
本来嘛,只是个厨子而已,谁都不会在,只要周秀秀不把这事拆穿,也无妨。
可没想到,钱书记却对这厨子很感兴趣:“吴师傅?”他冲着肖小凤说道,“你去把他请出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这话一出,肖建新立马冷汗直冒。
糟了,该不会是这桌子菜有什么问题,让书记员不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