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解释,方园长笑道:“你来,食堂里的工作井然有序,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这肖厂长居然会特地给周秀秀做番思想工作,倒是出乎方园长的意料。
与他的妻子相比,肖厂长显然是更顾大局的。
周秀秀带着小年和小碗回家,手中还提着刚才从食堂打的饭。
这会儿娘仨一起吃了晚餐,心里美滋滋的。
过去在鹫山村,他们从来吃不饱,想要尝点儿有油水的肉菜都是难事。现在到了肉联厂,这里福利好,虽食堂的饭菜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对周秀秀和两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人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想到自己过去浪费的那些美食,周秀秀真是后悔莫及。
“你们两个小家伙,今天在托儿所玩得开心吗?”周秀秀放下筷子,笑着问。
小碗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开心。”
这孩子与她逐渐亲近之后,就不再像过去那样怯懦了,偶尔还会说一些童真的话,让她时听不明白,却很感兴趣。
“什么叫一点开心?”周秀秀轻轻揪了揪她的小鼻子。
小碗抿了抿红润润的嘴巴,奶声奶气道:“老师教我们唱歌,还让我们画画,这就是一点开心。”
“那什么是不开心?”周秀秀顺着她的话问道。
想到下午小朋友们说的话,小碗不高兴地低下头,提不起精神来。
她头顶上的小辫子翘着,看起来就像是个泄了气的天线宝宝,周秀秀既喜欢又心疼,揉揉她的小脑袋。
“小年说吧。”周秀秀看向小年。
“他们说我们是没有爹的孩子。”小年认真道,顿了顿,又疑惑地看着周秀秀,“娘,我们没有爹吗?”
“谁说的?”周秀秀立马说道,“每个小朋友都有爹。不过小年和小碗的爹比较忙,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没办法陪着你们。”
小年歪了歪脑袋瓜子,那个叔叔真的不是爹吗?
小碗似懂非懂,可还是忍不住发问。
“那爹还会回来吗?”
“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也许等到小年和小碗都长得高高的,变成了个有本事的大人,就能理解爹去了哪里。”周秀秀笑着,只手托着下巴,淡声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大人呢?”
“吃饭要乖!”小碗举起短短的胳膊抢答。
“还要多睡觉!”小年也说道。
“对!”周秀秀立马捧场地给他们鼓掌,“现在吃饱饱了,我们先消化下。要不要跟娘起去食堂做糖果吃?”
糖果!
对于任何个小孩来说,这两个字的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小年和小碗的眼中立马迸发了惊喜的光芒,他们用力地点点头,从小椅子上爬起来。
望着他们这萌萌的样子,周秀秀的心又软成了片。
也不知道王小梅帮忙买好做糖果的材料没有。
……
肖建新回家的时候,心情还过得去。
钥匙插进锁眼儿的时候,他闻到了阵饭菜香,昨天的不悦便更是消失了。
食堂的晚饭再有滋味,也不及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坐在饭桌前与家人共享顿晚饭来得温馨。
肖建新将家庭看得重,否则在这人人重男轻女的时代,怎么会将自己的闺女如珠如宝般宠着呢?
“我回来了。”他笑着推开门,俯身换鞋。
饭桌前,王旭芳与肖小凤正在吃饭,娘俩吃得津津有味,还有说有笑,只是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他回来一般。
肖建新也没恼,只是走上前,看了看桌上的菜:“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王旭芳没有理会他。
肖建新嘴角的笑意终于僵了僵,抬抬手拍了拍肖小凤的肩膀:“小凤,去给爸盛碗饭。”
肖小凤继续夹菜,就像没听见他说什么般。
“妈,我听说百货大楼新到了批的确良的成衣,特别漂亮,但因为是瑕疵品,价格比较低。要不明天中午咱们去看看?”肖小凤边吃饭边说道。
“买什么瑕疵品啊?瑕疵品就没好货!小凤喜欢什么,只管告诉妈,妈给你去买,多贵都没问题。”顿了顿,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家小凤最近受委屈了,别人不心疼,妈心疼。”
肖建新与王旭芳做了几十年夫妻,哪听不出她语气间有多阴阳怪气。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去给我盛饭。”
“家里没饭了。”王旭芳连眼皮子都不抬,懒洋洋道。
“馒头总有吧?”肖建新的语气冷下来。
“没有,全都吃完了。”王旭芳抬眸扫了他眼,“你不是和那厨子打得火热吗?人家和你这关系多密切啊,就没体贴地给你留碗饭?”
王旭芳在工厂这么多年,还当上了部门主任,单位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听说肖建新将周秀秀喊到办公室,她一肚子气,即便不在场,她也能猜到自己丈夫是大致会说什么话。
这不是打了她和闺女的脸吗?王旭芳越想越窝火,这会儿便脸嘲弄地盯着肖建新,眼中满是冷意。
肖小凤也是恼火,学着母亲的样子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嘴巴撅,副骄纵的样子。
肖建新顿时被激得血气冲到头顶:“你当着孩子说些什么话?这是为老不尊!”
王旭芳笑起来,不冷不热道:“为老不尊的是你!看人家女同志长得漂亮,偷偷把她拉到办公室里,也不知道两个人偷偷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你!”肖建新气得咬牙切齿。
王旭芳仰着脸:“怎么了?还想打我?”
肖小凤生气地挡在王旭芳的面前:“不准打我妈!”
看着这母女俩蛮不讲理的样子,肖建新面色铁青。
太陌生了。
这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家庭吗?
肖建新失望地摇摇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转身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王旭芳气得推开饭桌上的瓷盘:“看你爸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肖小凤轻叹一口气,低下头:“爸现在都不疼我了。”
肖建新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会儿工厂里都已经熄灯了,他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蜡烛点上。
他的双眼望着烛光,心中有无尽的失落。
然而就在这时,道窈窕的身影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肖厂长,你怎么又个人待在办公室呀?”
肖建新望向她,想起是早晨关心自己的那个女工。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同志莞尔笑:“厂长,我叫徐露露,是熟肉车间的名工人。抱歉,我不是想要打扰你,只是车间主任让我清扫领导们的办公室。”
肖建新点点头,没有再出声。
徐露露从兜里拿出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衣服上擦,擦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软声道:“厂长,你饿吗?”
望着她手中那个红通通的苹果,肖建新心中有些感慨。
熟肉车间的工人个人才挣多少钱?水果又有多稀罕?
“你有心了,谢谢。”肖建新接过苹果,指尖不自觉碰到徐露露柔软的手。
时之间,两个人都像是触电一般,将手缩回去。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徐露露脸颊微红,深深地看了肖建新一眼,转身跑开。
……
而另一边,裴希平提着帮周秀秀买的东西往工厂走。
路上,他回想刚才供销社领导对自己说的话。
关于镇上正式单位是否有职工失踪,供销社的领导没有听过,但他却表示,这段时间的确有人跟他样,在打听一位“裴希平同志”的下落。
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认识他的人。
裴希平情绪激动,留下自己的联系地址,千叮万嘱,希望下回有消息时对方能够直接去单位找他。
但即便心潮澎湃,他还是没有耽搁回单位的工夫。
到现在还没把食材送过去,周秀秀该着急了。
果不其然,就在裴希平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单位食堂时,周秀秀冲着两个孩子摊摊手掌,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小梅阿姨可能没来得及给我们买做糖果的材料。今天我们就先回家睡觉,明天再来做,好不好?”
小碗的口水都已经溢满口腔了,这会儿只能吞下去,委屈巴巴地说:“小碗想吃牛轧糖。”
周秀秀也很无奈,方面不愿失信于孩子,可另一方面也知道,这会儿天色晚了,供销社肯定已经关门。
可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好时,小年却突然指着后厨大门,漆黑的眼仁闪闪发亮:“是叔叔,叔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