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芳做了一桌子好菜。
肖建新喜欢吃肉,也喜欢吃鱼,她本打算去食堂打几盘带回来,可一想到食堂里的饭菜都出自周秀秀之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与肖建新结婚几十年,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他们一起经历了最艰难的时刻,甚至连当初她多年没有怀上孩子,肖建新都承受着家人给的压力不离不弃……
怎么现在他就变了呢?
王旭芳心寒又不甘,她一只手扶着盘子,一只手用勺子捣盘中的茄子。
等到茄子捣成茄子酱,她眼中的泪水滴下来。
“妈,你怎么了?”肖小凤担心地走上前。
王旭芳转过脸:“你没跟你爸说回家吃饭吗?”
外头天都黑了,该回来的,早就回来了。
肖小凤为难地摇摇头:“去了办公室,没找到爸。”
“有没有去那厨子的宿舍?”王旭芳眼神一冷。
“妈,这事闹大了,对我们家没好处。爸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只要想到办法将周秀秀赶走,他就回家了。”肖小凤拿了碗筷坐下,将筷子递给王旭芳,“我们先吃饭,明天一早,我上鹫山村去。”
王旭芳含恨咬牙:“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那厨子这么好过了。”
肖家,母女俩坐在饭桌前,郁郁寡欢地吃完晚餐。
而在这个时候,肖建新从职工大院后院的老枯树旁边闪身而过,微蜷身子,钻进一间小屋。
小屋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一关上门,就闻到满屋的饭菜香。
这是个单人宿舍,还没有人入住,徐露露要求了,他便将钥匙借给她。
作为感激报答,徐露露要邀请他来吃晚饭,本以为这空置许久的房子里头肯定是冷冰冰的,但没想到,徐露露将小屋打理得很好。
昏黄却温馨的灯光,徐露露端着饭菜出来时笑意盈盈的模样……对于肖建新来说,这样的柔情与温暖简直是久违了。
“肖厂长,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吃不饱饭,干活怎么会有力气呢?这顿饭是我请你吃的,别客气。”徐露露请他过来坐下,笑着说,“不过我和车间女工一个宿舍,挺好的,以我的职位,一个人住这里也不像话,未免你难做,这钥匙还是得还你。”
徐露露说话时,抿唇一笑,如瀑布一样的黑发倾泻而下,挡住了她的脸颊。
她不漂亮,顶多算清秀可人,但那质朴的温柔却在一瞬间击中肖建新的心。
“以后有空的话,能偶尔上你这里吃饭吗?”肖建新问道。
徐露露有些讶异,歪了歪头,嘴角扬起,露出真诚的笑容:“我不住在这里,偶尔过来一趟,应该没人发觉。肖厂长要是嘴馋了,就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准备好晚饭。”
她很体贴,没有再过多追问。
于是这一顿晚饭,他们吃得舒心,逐渐找到了更多共同话题。
肖建新心底的沮丧,也终于慢慢消失。
饭后,徐露露将肖建新送到家门口。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后她回屋将一切收拾好,转身出门。只是没走几步,她就见到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周秀秀。
周秀秀奇怪地看她一眼:“这里搬进新邻居了吗?”
徐露露摇头,莞尔道:“领导给的钥匙,让我们几个有事没事都来清扫一下,今天恰好轮到我。对了,你平时大概几点回家?”
“吃完饭带孩子溜达一会,要等天黑才能到家了。”
也就是说,只要趁她上班的时间段过来,再趁她带着孩子们出门遛弯的时候离开,就不会被发现。
徐露露点点头,笑着与她道别。
……
到底母女连心,王旭芳难受成这样,肖小凤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反正她现在没有工作,出门一趟轻而易举,于是天一亮,她就坐着公交车去鹫山村。
鹫山村今天有一件喜事要办。
陈淑雅要出嫁了,嫁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和平。
自从他们的事情闹大之后,这两人在村子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知青办将这消息传到陈淑雅父母的耳中,得知女儿竟如此不自爱,陈母当即气得住院。后来陈父来了一趟,陈淑雅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只求他能带自己回城。可没想到,陈父带来的,只是一张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协议书白纸黑字,被狠狠甩在陈淑雅的面前。陈父严肃表示,从此之后,他们陈家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陈淑雅的自尊掉了一地,哭得撕心裂肺。
她哭成这样,自然不是为了所谓亲情,只是想到将来再也不可能通过陈家的背景回城,她难过得不能自已。
事已至此,陈淑雅只能寻找新的靠山。
于是,她决定与董和平结婚。
婚事办得很简陋,陈淑雅找出了自己行李里最漂亮的裙子,可刚一穿上,就被董和平狠狠地嘲讽了一通。
“还嫌不够高调?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多不要脸才安乐?”董和平冷眼望着陈淑雅,语气中带着讥讽。
陈淑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难听?”董和平嗤笑,“是你办的事太难看。”
当时董和平被美色冲昏头脑,事情发生之后,他想要回头,想要忏悔,可裴二春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做梦都想不到,裴二春对自己竟如此绝情,恨过怨过,还流下了眼泪,但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在董大飞激烈地推开他时,董和平终于放弃挣扎。
不对,他儿子现在已经不叫董大飞了,叫裴大飞。
“董和平,你不是东西!”陈淑雅气急,用力推了他一把,眼眶通红。
然而她的手刚一触到他的胸膛,就被董和平死死抓住。
他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腕,那力道,仿佛恨不得直接将她的手给掰断一般。
陈淑雅被他眼底的恨意镇住,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出声。
她不知道往后董和平还有没有办法发大财,但更让她怀疑的是,就算他真的发财了,还会带着她共富贵吗?
“行了行了,别吵了。”吴大妹急匆匆走过来,“今天可是结婚的大喜日子,你们俩别让人看了笑话!”
这婚事要办,因为吴大妹不希望董和平与陈淑雅不明不白地走到一起,往后仍被人笑骂嫌弃。
可他们家到底没什么钱,想要摆喜酒是不可能的,便只跟村支书说了一声,请大家来家里坐坐,添个好彩头。
然而,谁愿意来呢?
陈淑雅穿着碎花裙子,直愣愣地站在吴大妹这破旧的小屋里,感受着此时的冷清,一颗心坠落谷底。
若是早知道穿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当初她就不应该与魔鬼做那场交易。
现在她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董家办喜事,村民们虽不愿意来,可闲言碎语却不少。
有好事者跑到裴家假意关心裴二春,实则是看她的笑话。
“二春,你说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闹成这样像什么话?你们家和平不都已经跪下来向你认错了吗?孩子到底需要爹,你……”
“出去!出去!”已改了姓的裴大飞猛地向他们冲去,两只肉乎乎的手推着他们就往外赶。
张莲花喝了一口水,“呸”一声喷向门外:“少猫哭耗子,我们家二春好得很!”
裴二春坐在八仙桌前,面色冷漠,淡淡地望着那些来看好戏的人,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裴忠霞也是听说这消息赶过来的,这会儿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裴二春:“大姐,你咋样?”
“能咋样?”裴二春拍拍屁股站起来,从墙上取了锄头,“上工去。”
然而她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城里人。
说这是城里人,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体面了,眼神中还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这嘴脸,裴二春一点都不陌生,曾经她进城里供销社给儿子买大白兔时见过许多回。
“你找谁?”裴二春不客气地说。
肖小凤拧起眉,不悦地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进屋里:“这就是周秀秀家吧?”
张莲花一听就要骂人:“呸,她上城里当工人去了,我们跟她没关系!”
一想起周秀秀,张莲花满肚子气,心底孙子终于改姓的喜悦荡然无存,拎了扫帚就要赶人。
肖小凤哪想到这鹫山村的人如此刁,左右闪躲了好几回,奶白色的裙摆上还是沾了不少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