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开始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没想到事情闹大了,不单是园长和公安,就连自家的孩子都怪他们。
这下子里外不是人了。
一时间,家长们下不了台阶,咳了一声,胡乱说了几句话,想要把这事糊弄过去。
可不想小碗居然脆声声地开口:“除非他们道歉!”
小年赞同道:“妈妈说了,做错事情要道歉的,就算是大人也不能例外。”
他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生生看到人心底里去。
谁都没想到这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就算他再早慧,这些话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小年是向周秀秀学的。
周秀秀的怒气因为小年说的话而逐渐消散。
她微微勾起唇,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他们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被人污蔑之后弱弱地躲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孩子了,现在他们开始成长,即便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但至少慢慢地,他们将不再是那个被人揉圆捏扁的软柿子。
她突然有一种老母亲看着孩子们进步的心情,心里头感慨地不得了。
“道什么歉啊?就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更何况,还不能证明究竟是不是他们偷的呢。”
“就是,两个小孩子还这么较真。要知道我小时候,大人说一,我可不敢说二。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教养,对大人说话颐指气使的,啧啧……”
几个家长不愿意低头,嗤笑一声,冷嘲热讽起来。
“安静!”公安严厉地说了一句,转头看了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方园长的脸上,“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方园长立马走上前:“是的。今天早晨,打扫卫生的杨姐说丢钱了。几个老师打开抽屉看了看,也发现荷包里的钱丢了。这是在托儿所,平时来来往往的都是我们几个自己人,所以从来不会锁着抽屉,杨姐说是小年和小碗一直在抽屉旁边玩,拿了钱,就把肖厂长请来了。”
“肖厂长?”周秀秀挑了挑眉。
“对,肖厂长过来之后了解了情况,就让杨姐去报公安。”郑老师答道。
两个公安低声讨论了片刻,让老师将教室的门关上。
“小朋友们,你们有看过抽屉里的荷包和钱吗?”女公安温声问道。
托儿所里的小孩儿们都很配合,乖乖地摇头:“没有看见。”
杨小丫翻了翻自己口袋,将空空的口袋掏出来:“你看,没有!”
大姐大都带头了,别的小朋友们立马也有样学样,一个个翻开衣服和裤子上的小兜兜,认真地“以示清白”。
见他们如此,家长们气坏了:“怎么能把我们的小孩当小偷看待?”
周秀秀淡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人父母都不懂这个道理,怎么教育小孩?”
几个家长们憋红了脸。
裴希平沉声开口:“孩子们太小了,拿了钱财再转移出去对他们而言很困难。”
周秀秀笑着扫了杨姐一样:“是啊,贼喊捉贼的故事听多了,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再见识一回。”
杨姐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能诬陷我一双儿女偷钱,我就不能说话了?”周秀秀不耐烦地打断她,“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把肖厂长请来吧,看看他这么一个‘独具慧眼’的领导,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去找。”郑老师自告奋勇。
望着郑老师转身跑开的背影,杨姐双腿一软,紧张地后退一步。
事情是肖建新交代的,让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她想反正也就只是两个小孩而已,好欺负得很,就算真的把这脏水泼他们身上,孩子们也不会受什么罪。
于是她就听肖建新的安排,再自行发挥了一番。
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小年和小碗的父母压根没有怀疑过他们。
由始至终,周秀秀与裴希平都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没有任何息事宁人的意思。
杨姐的眼神飘忽不定,担心事情闹大了,她会被推出去。到时候若是肖建新不愿意保着她,那该怎么办?
她思虑再三,却没有想到,此时自己焦灼的神情早就已经落在裴希平与周秀秀的眼中。
片刻之后,大汗淋漓的郑老师跑回来:“我没有找到肖厂长,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可能出去了。”
“是吗?”周秀秀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我知道他在哪里,麻烦郑老师在教室里看着孩子们,园长和公安同志跟我一起走一趟吧。”她走在前头,想了想,又停下脚步,看向杨姐,“你也过来。”
杨姐跟上,脑子不停转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职工大院。只是周秀秀越往里走去,大家就越是狐疑。
肖厂长可不是住在这里,周秀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不等大家提出疑问,周秀秀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她站在一间在大家眼中已空置许久的宿舍门口,敲了敲门:“肖厂长,麻烦你出来一下。”
屋子里,肖建新搂着徐露露,正睡得香甜。
但这声音落入他耳中的那一刻,还是让他打了个激灵。
天气炎热,肖建新脱了衬衣,光着膀子睡午觉,这会儿一着急,立马手忙假乱地套上衣服,快速系好自己的纽扣。
徐露露微微蹙眉,揉着眼睛,昏昏沉沉道:“肖哥,这是怎么了?”
肖建新吓得面色铁青,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别吭声!”
“肖厂长,你在午睡吧?赶紧起来呀,公安同志们都在这儿等你呢。”
周秀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又传来,只是对于肖建新来说,这声响就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他惨白着一张脸,迅速穿好衣服,临下床之时,又不放心,将徐露露从床上拽下来。
“肖哥,你干什么呀?”徐露露轻声说。
肖建新做了个深呼吸,眸光一厉,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塞到床底下去。
好在徐露露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躲在里头,一声也不出。
肖建新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屋里的摆设布置,最后将门边的女式鞋藏到窗台后面,这才打开门。
“肖厂长,你果然在这里休息,刚才他们还不相信我呢。”周秀秀笑容灿烂,“我哪会乱说呀?前些天我分明看见你一天都要来这儿好几回,就连午饭都在里头吃。你说对吗?”
周秀秀的笑容明明是温和大方的,眼底却带着深意,那眼神之中有警告的意味,甚至还透着挑衅,这让肖建新感到窒息。
他的心跳是慌乱的,呼吸也是慌乱的,沉吟片刻,却听裴希平淡声道:“肖厂长的衣服没穿好。”
肖建新的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他猛地低头,意识到自己的纽扣真扣错了一格,顿时冷汗直冒。
周秀秀莞尔:“希平,肖厂长这是工作繁忙,中午抽空睡了一下,连衣服都还穿好就被我们吵醒了。”说完,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目光懒洋洋地扫了扫屋里头,“厂长真是辛苦了。”
肖建新差点要被吓得魂飞魄散,慌里慌张地重新扣好了纽扣,“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察觉到周秀秀似乎并没有当场拆穿自己的意思,他定神:“你们这是?”
方园长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肖建新若有所思地听着,摆出一副正经样子,目光扫过裴希平的脸,只见他神态自若,漆黑的眼底却透着深意,让人一时无法琢磨。
好在这人没有任何势力,还只不过是他的下属,否则,面对这年轻人,他确实没有任何底气。
他又看了周秀秀一眼。
她倒好,笑盈盈的样子:“肖厂长,也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我们家能不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肖建新一慌,这是在威胁他?他心里咯噔一声,眼神如剑一般射向杨姐。
杨姐一个劲低下头,脸上已没了血色。
“刚才我就已经觉得奇怪。”肖建新冷眼望着杨姐,“孩子们压根不知道金钱的概念,偷了钱能去做什么?倒是你,你是第一个发现钱不见的人,当时你一发现这一点,马上把黑锅甩到两个孩子身上,是什么居心?”
杨姐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肖建新咄咄逼人,每一步靠近,眼中都透着狠厉。
她颤抖着手,指向他的那一刻,突然听见他轻描淡写道:“听说你还有一个正在念书的孩子,就在我女儿任职的学校。要是知道母亲是这种人,恐怕那孩子——”
杨姐深知自己被人利用,事态败露之后成了被丢弃的棋子,眼泪“唰”地流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方园长,我错了,我不应该诬陷孩子。公安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们不要抓我!”
方园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看向两位公安:“公安同志,要不算了吧,没多少钱,我们不打算追究了。”
年轻的男公安沉吟片刻,走到裴希平面前,口气谦卑:“裴所长,您认为这事怎样处理才好?”
这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震住了。
鸦雀无声。
肖建新浑身都紧绷起来,仿佛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什么时候成派出所所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