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和渊长睫盖目,专注地翻动着每一张有关瑶的图片。眼底的微光是他迷恋的缩影,亦是他后知后觉的不甘。
那一帧又一帧的过去,每一个鲜活的她身边,都没有他。
倘若他记忆早些归复,便能伴她长大,给她辅导功课,带她去游乐园玩。
第一次涂的口红,他会仔仔细细吃下,她皮肤娇嫩,被高跟鞋磨出的水泡,他会小心翼翼挑破,然后告诉她以后穿平底鞋就可以。
还要看着她不许和异性来往,然后等她满了法定年龄,便拉着她立马登记结婚。
滑动照片,裴和渊视线逗留于某张色彩浓郁的图中。
女孩子穿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像颗夏日里的小浆果,正蹲在落日里于抬头之间,被人俯拍下来。
雪白的皮肤被夕阳照得发光,秀气的鼻子微微皱起,手还搭在额前,表情灵动得仿佛能听到拍照那人的一声唤。
关瑶,或是瑶瑶,但看亲密程度了。
裴和渊爱怜地盯住那照,想着照片之中人的双眼要含水,足够的水意,要泪中带喘,身子更要泛起□□赐予的粉晕与嫣红……
他闭了闭眼,记忆的铜枝铁干肆意伸展着,触得凡心□□摇摇荡荡,塞得意识渾渾莽莽。
各sè • qíng绪在脑中横冲直撞,想自己如果没有定那样迂回的战略,这时就不会这样被动和煎熬。他们已经错过这么多年,他是否,是否还是要……
“叩叩叩——”
敲门动静响起,熟悉的声音在外问:“吃饭了么?”
裴和渊敛了敛情绪,滑出微信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裴絮春:“听说你来公司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裴和渊摇头:“我吃过了。”
裴絮春点点头,转述道:“梓意说好久没看到舅舅,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他。”说完这句,她又仔细打量裴和渊:“脸色有些不对,昨晚没休息好?”
“可能最近事太忙。”裴和渊一语带过,又说:“我过几天去看梓意,晚上可以抽空跟他视频。”
“事太忙?你不是闲下来了么?怎么又开始忙了?”裴絮春先是有些狐疑,过会儿开始别有深意地笑:“难不成……终于交女朋友了?”
裴和渊眉际微动,嘴也张了张,最终却没有否认。
“还真有情况啊?”裴絮春稀奇得很:“什么样的姑娘,居然能让你这颗铁树开花?”
裴和渊淡定接茬:“当然是我的私家养料,浸了蜜的。”
肉麻话就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灌入耳朵里,裴絮春语滞几秒,很难不怀疑这个弟弟吃错药。否则一个常年说话能把人梗得心口发堵的,怎么吐得出这种话来?
“听出来你这嘴是被蜜罐子给糊过了。”裴絮春抬脚往里走,找了个沙发坐着,又若无其事地开腔问:“我搬来你这里办公,真的不会影响你?”
搬来接近三个月的人,现在才问这话。
裴和渊眼帘微掀:“怎么,是嫌我在这办公妨碍你了?要不要我搬到楼下去,把这层全挪给你算了。”
裴絮春当即笑说:“能和裴总分享这么高大上的办公室,我荣幸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裴总。”
裴和渊没说话。他抬起手机看了看,又扯了扯颈下的温莎结,以缓解些许躁意。
耳旁,裴絮春开始说明来意:“好人做到底,再沾沾裴总的光。我刚谈下一款儿童座椅,想在京市投点广告,你看虞安中心能不能给我留个广告位?还有琮元国际那里,给块梯广,或者道闸也成?”
“贪心不足,益华要不要也给你留一个?”裴和渊拿遥控打开电视,一连换了好几个台,最终在个停留在个橙黄色台标的界面。里头正播着一档亲子综艺,是父亲带着孩子外出旅行的。
“益华到底是医院,那种地方我就不敢想了。”裴絮春促狭着开始坦荡卖惨:“你可别损我。我们创业公司,能省一分是一分。我刚刚还花钱给自己请了个助理,每个月又要多支出一笔薪水了。”
“这是在暗示我,该给你新助理腾间办公室出来?”裴和渊不温不火地接了句嘴,目光定在电视屏幕上。
画面中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头上扎着辫子,刘海处别着小发卡。不晓得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水葡萄一样的眼睛蕴着两泡泪,正瘪起嘴抱着父亲的脖子抽抽噎噎。
目不转睛地盯了片刻,裴和渊忽然沉吟着问了一嘴:“那儿童座椅……是什么样的?”
提起辛苦谈来的代理,裴絮春立马来了劲:“双锁双标,全档全注塑的,孩子能从出生用到四岁。”她见缝插针地问:“你有朋友需要?还是能帮我在下个月的展会上弄个好点的展位?”
裴和渊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起电视遥控。
过了会儿,他以拳抵唇,轻咳出声:“替我留几套,我车上要装。”
裴絮春还道是给自己儿子装的,便提醒他:“梓意这个年纪用不着了,他坐着很乖。”
电视里头,刚刚还鼓着嘴拒绝下地的女娃娃这会儿脱离父亲的怀抱,在田梗路上笨拙地走着,摇摇摆摆像小企鹅一样看得人心都要化掉。
裴和渊放开遥控,单肘支在沙发靠上,屈起的食指滑过鼻尖:“是我要用,应该……很快就用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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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关瑶找着工作而且开周就去上班,贺淳灵睡醒就开始发疯。在她的loft上上下下跑了几趟不说,洗澡的间隙探头出来,说给纪雪湛打了电话,让他接她们去家私房菜馆庆祝。
而等到了地方关瑶才发现,这俩带她来的压根不是什么私房菜馆,而是一间名叫lomi的酒吧。
关瑶立马扭头去看贺淳灵,就知道这人为了自己找工作兴奋成那样,半点不正常。
贺淳灵嘻嘻笑:“这我朋友开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安全得很。”
“对啊表姐,这儿我也来过不用怕。而且我还一帮同学在里头等着呢,个个撸铁深蹲结实得很,今晚再有谁敢毛咱们,打起来咱也不占下风!”主驾位上,正猫着腰找停车位的纪雪湛也出声帮腔。
贺淳灵还拿肘碰了碰她:“要是外公外婆打电话查岗,我俩给你打掩护。”
“……”车停好了,关瑶解开安全带,又抖了抖自己的呢子外套:“那我穿成这样怎么玩?”
贺淳灵立马从包里掏出个拉袋来,冲她挤挤眼:“喏,您的贴心小外甥女早给你准备好啦!”
等关瑶换好衣服后,三人到了订好的包厢。
说是包厢,其实也和卡座区别不大,堪堪围了左右两面。最长的沙发靠背是和隔壁相连的,转个头就能碰杯。
纪雪湛的同学个顶个的阳光俊朗,嘴也甜得很,一个个姐姐姐姐地喊着,关瑶才喝了杯水,就有人殷勤地帮着递纸巾。
恍惚间,关瑶还以为自己到男仆店请了一堆鲜肉执事。
见几个同学跟公的百灵鸟一样围着关瑶,纪雪湛笑骂两句:“想当我姐夫,你们都晚生了几年。我姐喜欢成熟稳重的,你们都没戏。”
纪雪湛这话一出,对面正跟贺淳灵摇骰盅的男同学开始起哄喊他作表舅,被纪雪湛拿几颗香印给砸得东倒西歪。
十一点前,场地都是清吧的调调,关瑶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父母打来的查岗电话。
幸好这会儿还不怎么吵,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捂起手机,顺便与父母汇报了自己找到的好工作,并很有骨气地强调自己不会缺钱花。
电话打完,时钟指向十点六个字,衣着靓丽妆容精致的年轻人开始三三两两蹿进舞池。
关瑶随意一瞥,却在二楼走廊看见某个眼熟的寸头,还真就是昨儿内个叫席羽的。
那人穿件夹克,脑袋后面架着墨镜手里勾着杯酒。他这会儿腕节撑在栏杆上,背朝上拱着,嘴里好像在嚼什么吃的,两腮缓慢地攘动。总之表情姿势都痞里痞气,扎眼得很。
再看贺淳灵,穿着挖肩的波点小背心,玩到兴起正乐得前俯后仰,笑声清脆张扬,倒瞧不出凌晨的半点失落。
谁说她心大来着?明明这位才是心最粗的。
关瑶心内腹诽着往回走,却半点不晓得自己在被人拍。
十点八个字,裴和渊收到一条视频。
细肩吊带的法式裙,裙面绽着大朵大朵的复瓣山茶,花枝般的软腰裹在缎下,膝上的部位还开了条衩。
做着这样装扮的年轻姑娘,正摆着两条长腿走向某处,该是应着谁的招呼点头笑了笑,露出一排齐整莹洁的牙齿。
偏明艳的五官本就招人眼球,更别提她穿得这样。细腰紧臀一览无遗不说,更在性感和甜美中对立出清媚勾人的风姿。
不用在现场,裴和渊都能感受到旁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
手机再响了动静,是席羽发来语音:“这酒吧好像大津有股份,要不要找他帮忙?”
骨节分明的指头抓住机身两端,裴和渊的手背爆起隆结的青筋。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睫伏下,在面容上投注出一片暗影。
呼吸平复以后,裴和渊立直身向外走去。那双平视前方的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墨。
……
十一点后,舞池早已开始躁动。强烈的鼓点如同隔空敲在肢体上,催人兴起。
过剩的荷尔蒙在灯光下肆意呈现,放眼望去,满场都是上下弹跳的年轻身影。
鼎沸欢畅的乐声中,有些口干的关瑶正打算回卡座喝杯水,却在上了矮阶后睃见斜后方的一桌客人。
当中有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正倚在沙发中,姿态疏懒,两腿优雅交叠。
他边把玩着手中浸着酒的玻璃杯,边听同桌人说着什么。
本就是放纵发泄的场合,到处是甜得发腻的嗓音和失控的嚎笑。摇曳且迷离的灯光投在他身上,偶尔与人说笑时,眉眼也像也像沾着些谑逗之色。
有穿着露骨的姑娘不请自入,在得了允可后便架着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坐到沙发上,不过说笑两句便想倚过去,却被他身边的人给轻巧格开。
男人唇边犹含着笑,那股舒展劲儿如同浸在酒气之中,却又好像和周遭的环境划出条泾渭分明的线,独自剥离于这场喧嚣闹事。
姑娘几番努力无果,最终还是悻悻离开,男人却稀松平常地低头喝洒,态势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
似有所感,放下杯子时,他不经意地挑着眸子掠来。
刚好音乐停住,DJ高亢又含糊的吆喝之后,立马又是炸耳的乐音泼下。
触及那道视线之际,关瑶心跳骤停,竟像作贼似的扭过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待扑个不停的心跳终于稳住后,关瑶才莫名其妙地后知后觉。
就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她心虚个鬼?
彻底回过神来,关瑶心中暗啐,都有娃的人了还大半夜还跑酒吧找乐子,不守男德。
开瓶水喝了两口解过渴后,鬼使神差间,关瑶拿出手机划过一沓群聊,直接点进那人资料页面。
也是这卡座采光太差,她本想再戳进朋友圈看看的,却不小心双击了下那只玉蝉。
“我”拍了拍“Y”。
玉蝉上头陡然冒出这么个提示框,关瑶整个石化当场。
也就在她瞪大眼睛的这会儿,手机震了震。打开来看,是“泊车男”发来一条金额为888的转账。
关瑶脑子冻住,回了个“?”过去。
泊车男:【换过胎了?】
关瑶动动手机,回他:【补了个胶,小钱而已】
打完这几个字,她正要摁到那条转账点退还,对方却又发来一张照片。
点开一看,是张汽车座椅的照片。
黑色的座椅,在靠后的方向,有两道起了白的划痕。
泊车男:【得换】
关瑶心头微跳,有个不妙的联想刚在脑子里浮现,对方又发了消息过来,是个A字起头的长英文。
复制到网页查了下,果然是个皮料名称。而且这皮子每平方米的价格,是五位数。
关瑶怔怔地看了下自己腕子上戴的手链串饰,想起自己下车前让他加微信的时候好像……确实扒拉了几下主驾的椅背?
什么意思?这痕子……该不会真是她刮出来的吧?
所以这位款爷,是在反向她索赔?
作者有话要说:黑狼:以前叫夫君,现在叫泊车男,我媳妇真出息了。
瑶妹:以前命都肯给我,现在两道痕就要让我赔钱。建议今生无妻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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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多字当当当当——久睽取得压倒性胜利,就拿它当这出番外名啦。
宝们久等了,我这比不上鸡啄米的码字速度,以后应该要隔日上双更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