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若知道他心中有怨气,并不想同他计较什么,只是听凭自己的心意,慢慢地将杯中酒饮完了。
“这一年多来,将军接连拿下了颍川、淮阳、九江。”
“经历过那么多的战事,人自然会变得有所不同,其中的区别,便不必我一一细数了。”
她早已经偷偷望过他了,将他如今的模样深深地纂刻在了心里。
常年风吹日晒,相比从前,他的肤色变得更深了一些。五官更如同刀凿斧刻,失去了长安少年郎的一点钝角。
原本是金鞭美少年,到如今,他更像是一个已经成熟的男人。
他是从云蔚山里那个天真不知事的少年成长而来的,那时候他短暂地属于过她。
而此刻的他,其实让她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陌生感。
一年不足漫长,可于日日都在经历风霜的他们彼此而言,实在已经足够将他们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晏既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收拢成了拳,他又问她,“就只有这些吗?再没有别的?”
这一次他不待观若回答,自己先道:“阿若,我和李媛翊之间的事,并不是你看到,或者是你所想的那样的,我……”
观若很快打断了他,今夜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并不想在他口中听见其他女子的名字。
更何况她不在时,是“阿媛”,她在时,又变成冷冰冰的“李媛翊。”
没意思。
她抬起眼,静静地望着晏既。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是小炉之上沸腾的梅花酒,而她是天上飞琼,落入他眼中,很快便会瓦解的。
欲论心,先掩泪。
“将军觉得,此时这件事是最重要的么?”
她反问了一句,更是点燃了他眼中的火星,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没有人能替他展平。
“殷观若,在你心中,是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也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他口中,她也从“阿若”,变回了今生的。
他的一声“殷观若”,满含着怒气与嘲讽,她几乎要以为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剑横在她面前,令她看见自己的鲜血。
他的怒气仍然是对着她的,可与过往不同,他的嘲讽,却似是对着他自己的。
她好想笑着同他说一句,“你看,连这一点都不同了,我们还如何与过去最好的时候相同呢?”
但是她终究没有。
观若看着晏既的眼睛,语气万般笃定,“是。我与将军之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也什么都不重要了。”
若是萧翾不曾在她面前吐那一口血,她不曾知道那些秘密,或者她会愿意听一听晏既今日的解释,她会有片刻动摇的。
尽管结局大约还是一样,因为李媛翊或是旁的世家女,因为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她没法和他在一起。
但是她先知道了那些事,迫着她出于同情,出于责任,出于对萧翾的爱留在她身边。
所以不会了。再不会了。
观若不过是沿着晏既所说话的轨迹重新说了一遍,却令他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了下去。
房中银缸之上的烛火为夜风所惑,剧烈地摇晃起来。
晏既面上的光影是鲜活的,他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