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试过许多次,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从没有能够从驿馆之中走出去半步,每一次。
他从没有如那一刻一般,那样地憎恨自己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拿不起刀剑。
没有办法保护他的家人,连做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到后来,每一日他都被父亲锁在马车上,或是锁在过路驿馆的厢房之中,他也不再挣扎了。
他知道他回不了长安了。即便魂灵能够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亲不会愿意看见他继续折磨自己。…
他们渐渐地走到了会稽,从会稽入薛郡。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江南,来到战争的阴影还没有被波及的地方。
百姓仍然安居乐业,马车行在街市或是郊外,都常常能够听见江南少女歌唱的声音。
明月之下,他听见女子口中的《七哀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大约是女子的闺怨,却莫名地入了他的耳。若可以化作清风,他只愿为东南风,一路吹往长安。
再幻人形,实现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实现的抱负。
到达薛郡之后,父亲很快便梁帝提拔,成为了小朝廷的中书令。一时间风光无俩。
而梁帝居然也曾经听闻过他在旅途之中所做的事,也同样地赏了他一个礼部员外郎的官职。
一面提拔着杀妻弃女的凶手为中书令,一面又赏给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的儿子员外郎的官职。
偏偏是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祭享之政令的礼部。
大约只有父亲不觉得这是讽刺,甚至在家中大拜宴席,为他顺利出仕而大肆庆祝。
不过数月,他们就好像完全忘记了陷落的长安,与逝去的家人。
他并没有出席,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打算接受。
他其实早就应该出仕了,在许多年之前的长安。
他同当时的驸马冯逾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读书,常常在一起交流所思所感,只觉得世间怎会有同自己如此契合之人,相见恨晚。
他仍然记得他刚刚认识冯逾的时候,这个时刻和后来他所知的冯逾的结局在记忆之中连在一起,每回想起来一次,便痛彻心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