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9时,一列军列开进了上海黄渡车站。
由于沪宁线的终点站上海北站正在处于中日双方争夺的战火中,现在的黄渡站就成了第十九路军从后方支援的物资聚散地。
此时的站台上四周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拉起了警戒线,一个佩戴上校军衔的军官带着几个尉官正站在站台上,看着正吐着蒸汽白烟的列车徐徐开来,此人是第十九路军副参谋长戴国光。
戴国光四十岁左右年纪,中等个子,身材微微有点儿发福,他是十九路军专管后勤的指挥部gāo • guān,这几天一直在黄渡车站指挥调度作战物质。
他今天上午就接到指挥部电话,说是傍晚时分有一列从南京开来的军列进站,运载着国民政-府支援淞沪战场的第一批部队,部队名称居然叫做“中央党部山西抗日义勇军”。
当时接到电话的戴国光就有点儿哭笑不得,这是几个意思?中央党部什么时候有了作战部队了?中间还加了个山西,什么乱七八糟的部队,当时他的脑袋就有点儿懵。
他不知道的是,包括蒋憬然总指挥、蔡贤初军长在内的整个十九路军指挥部接到南京的通知后都有点儿发蒙。
中央政-府能够在短时间就派来支援部队,对于已经与日寇浴血拼杀了十一天的第十六路军肯定是件好事,起码让全军上下都吃了颗定心丸。
说明这次抗击日寇的战事不再是十九路孤军奋战,而是得到了中央政-府的全力支持,而且指挥部也得到军委会的保证,将很快派遣由守卫南京的在中央军中号称最精锐的88师和87师,以及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共同组成的第五军前来上海支援。
这个所谓的“中央党部山西抗日义勇军”就是作为第五军直属的先遣部队。
本来知道这个消息的第十九路军高层军官们都是精神大振,要知道十九路军在当前中国军队里就属于战斗力比较强的部队,在北伐和中原大战时期战功赫赫,创下了铁军的名头,再加上这十几天和号称亚洲第一强军的日本军队拼了个不相上下,得到了全国各地民众的声援和赞誉,来自全国的各种物质支援更是络绎不绝,全军上下的士气和战斗意志空前高涨,这下又知道了中央政-府坚决支持抗日的决心和举措,更是增强了死守国土,寸土不让的决心和信心。
但是,这个“中央党部山西抗日义勇军”来了怎么安排?
在指挥部一众gāo • guān们的认知里,名头取得越大,越说明色厉内荏,这支部队怕是中央党部那些不懂军事的大佬们,临时拉起的一伙老爷兵,说不定里面就有那些大佬们的子侄辈,是来抗日战场混名气、捞军功的。
这种部队最难安排,打仗不行,捞功第一,关键是还要小心伺候和保护,如果其中有哪些gāo • guān子弟有所损伤,将来可是一个大-麻烦。
这不是来添乱吗?
但是十九路军指挥部还得捏着鼻子接受下来,虽说中央党部不是什么重要的权力机构,但是人家名分高啊,还都是一些资历很深,社会影响力很大的一群大佬在其中任职,一旦得罪了人家,不说那些报纸舆论,就是人家当面一顿吐沫横飞的指责,恶心都要把你恶心死,你还不敢还嘴。
不要说蒋憬然总指挥、蔡贤初军长这种单纯的军事指挥官,就是地位高如校长这种名副其实的国内第一人,对着这些人也要有所顾忌,该给面子也得给。
所以,对于这样一支部队就难安排了,指挥部给戴国光的命令就是好好接待,客气相迎,就地安排驻地,后勤供应还要尽量满足。起码现在黄渡车站一线目前还算安全,日本人的舰炮打不到这里。
也就是让这群大爷兵们在安全的地区吃好喝好,然后等第五军到来之后,就赶紧甩手交由第五军管理和指挥。
你不是号称第五军的先遣部队吗?那还是你们第五军收回去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虽然已是晚上,但是火车站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景象,卡车马车来来往往,因为白天怕被日本飞机轰炸,所以很多dàn • yào物质都是选择晚上运送到前线。
刚进站的火车还没停稳当,蒸汽蒙蒙中,周文就带着高小山、蒙雨庭和陈万里跳了下来,刚一落地,就听到了远方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黑暗的东方天际,不时爆发出冷冽的闪光,断续照亮着阴沉的云底,隐隐夹杂着阵阵的轰鸣,那里,就是闸北前线,正在承受着日军舰炮的蹂躏。
站台不远的地方,骡马的嘈杂声混合着卡车的轰鸣,涌动的人群不断把仓库里的物质一包包背了出来,再一包包送上车辆,搬运的人里各种装束的都有,有工人打扮的,有穿着中山装的,居然还有不少学生装扮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大口的喘息和不屈的眼神。
看得出来,这些搬运的人群里有工人,职员,学生,还有附近自发来帮忙的居民,没有人在旁边叫喊着什么口号,也没有人在做什么动员工作,大家竟然都是井然有序地听从着那些指挥人员的号令,而且还不断地有人默默地加入这支搬运队伍,他们的眼神里有些许哀伤、有些许惶恐、有些许茫然,但是更多的是不甘和激愤。
几千人的搬运场面,除了指挥人员的叫喊和众人沉重的喘息外,居然感觉是那样的安静,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
看上去没有感觉到热闹,反而是一种悲凉,是一种莫名的肃穆和哀伤。
周文几个相互看了一眼,都是神色凝重,又再次看着远方不时闪光的天际,周文嘴里轻轻地说道:“你们听见了吗?这是我们的国土在遭受日寇的蹂躏,是我们这座号称东方明珠的城市在哭泣,在向我们这些中国军人哭诉敌寇的暴行。
现在,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