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先皇在世时,全天下的书塾其实还并未被明家一家独揽。
那时江南一带,远近闻名的乃郑氏书局,郑回昉自幼饱读诗书,立志要做江南最好的教书先生。
然先皇去世不久,明家上位了一个手段狠辣的女人,经书如经商,不出三五载,江南郑家就彻底没了下文。
母父相继去世后,郑回昉便启程前往京城。
他想亲眼看看,这独霸天下书苑的明家,究竟是怎样的。
京畿城最著名的书院便要属翰林院,翰林院乃贵族子弟学习之处,书类繁多且纸质也是上等的。
郑回昉初来乍到之日,就前往翰林院拜访,那天日头毒辣,白虹贯日,灼得他出了一身的汗,可连翰林院的门都没进去。
“我们这儿得出示腰牌,有名有姓的主才能进去,你是什么东西?”守在翰林院门口的守卫凶巴巴的,看也不看他就将他往门外赶。
郑回昉抿了抿唇,先是一礼,才温声道:“书局开放,本就为天下求学之士,翰林院这般岂非有违设学之初衷?小生乃江南郑氏之后,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观瞻明家之风采。”
他彬彬有礼地说了一通,想是会让他进去瞧瞧的。
没想到那人直接将门一关,一道谩骂从门缝里溜出:“狗屁!”
初来乍到的郑回昉彻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时正赶上梅雨季,在头一日的烈日灼灼后,后面接连十几日都是阴雨天。
郑回昉购置了一处占地极小的铺面,在里面安生休息,一边琢磨自己日后的营生。
“京畿这地界的物价可真贵啊,寸土寸金。”
一日郑回昉撑了把伞正准备再去翰林院瞧瞧,就听见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紧接着,那人身侧又有个女人道:“唉,我家丫头又没通过明家学府的入学考试,这可怎么办呢。”
“我听说现在黑市上有卖试题的,要不你也去碰碰运气?”
那两个妇人的穿着实在平常,不像是什么贵胄人家。
郑回昉忽然反应过来,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城东还有个明家学府,是只供普通人家的孩子学习的地方。
“走过这条长街,穿过玉坊,在第四个路口右拐就是了。”一个老妇给他指了路,郑回昉道了谢,便急忙背起书箱去了。
不至玉坊,都不知这京畿城繁华到何种地步。
郑回昉走到玉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一整条繁华的灯市远远望不到头,雨已经停了,路上还湿漉着,可这并不妨碍人们走街串巷地往各家商铺里钻。
赶了半日的路,郑回昉腹中空空,瞥见一家地道的面馆,一看上面的报价,一碗阳春面要三两银子,只好忍下腹中饥饿,继续往城东走。
走了三五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定睛望去,原来是几个贵族女子当街纵马,迎面闯来的第一个女子眉目冷艳,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笑得很大声,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痞气。
郑回昉只好随百姓一起站在原地看着,可不知为何,那放声大笑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来,视线与他相接,她们便一人在马上、一人在人群中如斯对望了一瞬,那女子终纵马离去,郑回昉却好似忽然虚乏一般,心跳不止。
京畿城很大,郑回昉明明数了第四个巷子才右拐的,然后他顺着那条漆黑的巷子走到底,却发现自己又绕了回来。
他茫然地望着四方,瞧着玉带河畔那些花楼上漂亮的明灯,忽然就格外地思念起江南来。
“喂。”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声音响在他身后,是个女子。
郑回昉转过了身,见那女子一身乌兰锦袍流光溢彩,精致的眉眼中含着不正经的笑意。
“姑娘寻我何事?”郑回昉认出她就是马上那个女子,有些慌乱地一礼。
“我看你在这玉坊转悠了一夜,不是本地人么?”女子说话的态度十分傲气,连眼神都是傲慢的,微抬着下巴只用余光瞥他。
大约京畿贵胄都是如此。
“小生来自江南,想去城东的明家学府。”郑回昉双手紧紧攥着袖子,一边期待这位姑娘或许可以帮帮他。
“明家啊。”女子笑了,上扬的嘴角带着十足的玩味,“明家,我很熟的,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是一份邀请,可郑回昉却下意识觉得它有些危险,他退了下身子,低头道:“只要姑娘替我指条明路便可,旁的不敢劳烦了。”
“我叫万华。”那女子却道,“你可以随意跟人打听打听,这京畿城里,没有不知道我万华的。我能好心帮你,是你的福分,岂有你拒绝的份?”
第一次的交谈并不愉快,郑回昉不喜欢万华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他皱了皱眉,转身想要离去,还未走出五步远,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中午,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来,很是刺眼。
郑回昉一惊,连忙检查自己臂上的朱痣,见完好如初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一个极为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随便一个摆件估计都能买好几个他回去,每叶窗户上都雕着不同的样式,凡是有布料的地方,都嵌着漂亮的金丝。
郑回昉下床想看看那金丝到底是不是真的用金子做的,他伸了伸手,还没摸到,就听窗边传来一声:“是真的,怎么?你想抽几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