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万万没想到,恰恰就在宁卫民都买好了飞花城的机票之后,一个意外的大买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个大买家名叫贺军,那是真的大,不但实力大,手笔也大。
“朱三万”要是跟他一比,就不在了。
因为贺军不但和“朱三万”一样,同属建国后沪海的第一批玩家,人家还有着来自上一辈人的传承和底蕴,是玩儿邮票的世家。
敢情贺军的爷爷,想当年解放前就是沪海滩上的著名邮商。
这位贺老先生,手中的珍惜邮票不计其数,什么“宫门倒”、“中山倒”、“小字当壹圆”,都经过手。
平时跟沪海滩的其他大邮商和大集邮家,如周今觉、陈志川、钟笑炉,都是称兄道弟的好友。
经常一起吃饭、喝茶,切磋邮识。
只可惜,解放后这门生意逐渐就不能做了,邮票逐渐与转卖炒作无缘。
原本极其富裕的贺家断了主要的进项,日渐衰微。
贺老先生逐渐成了只能在家里看孩子买菜的废人。
儿子女儿基本都成了工人,售货员。
贺家的下一代没人再对邮票感兴趣。
特殊时期的那几年,贺家最困难的时候,就跟今年那部刚上映的电影《张家少奶奶》演得那样,要靠卖旧物过活。
别看住着二层的小洋楼,却拆东墙补西墙,家里人个个衣裳打补丁,连碗牛肉汤都舍不得给家里的孩子买。
真应了那句话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但就是这样,贺老先生也没舍得把自己的珍邮放弃,一直藏在自己的床板底下。
结果因此,反而在家里的第三代人中找到了传人,就是他最小的孙子贺军。
说起来这个缘分也是让穷给逼的。
贺家需要贴补家用,家里的孩子每天放学后都要捡废纸和碎玻璃。
贺军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不一样,在垃圾箱构成的花花世界里,他不大关注那些铜丝、铁皮之类的物质宝物。
但对信封上的邮票,他很感兴趣,
每次看到好看的邮票,总要剪下来留好,当小人书看。
贺家的孩子是买不起小人书的,也舍不得去书摊上花钱看,看这些信销票就成了贺军非常珍惜的独门爱好。
他的精神世界由此受到了深刻的影响,开始通过邮票了解课本以外的世界。
有一次,他们姐弟三人走了运,还一起捡着一个破枕头。
后来居然发现里面藏了十几块钱,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发了大财。
贺军的姐姐和哥哥合计后,觉得他们可以把大票上缴,零钱留下,让姐弟仨好好过过嘴瘾。
然而没想到贺军却对此强烈反对。
看重精神甚于物质的他说,宁看着哥哥姐姐吃东西流口水,也要把他的那份钱用于买邮票。
最后,他硬是从哥哥姐姐手里讨了八毛钱,在邮电局买了一整套早就眼馋的《金鱼》。
那天,姐弟三人感受到的快乐是截然不同的。
在姐姐哥哥一饱口福,心满意足的时候,贺军忍着肠胃的抗议,为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套全新的邮票而狂喜不已。
尤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各自的人生方向和生活境遇,已经注定会因为这套邮票发生重大转变。
一年之后,这套《金鱼》邮票的价格就翻了三倍。
所以又发生了一件不可避免的事。
贺军的姐姐哥哥因为忍不住嘴馋,偷偷把这套邮票拿到马路市场上卖掉了。
痛失最宝贵的东西,贺军自然伤心极了,免不了要哭闹一番。
不用说,闹也于事无补,而且反而因为暴露了私留钱财的秘密,贺军还被父母呵斥责怪了一番。
不过尽管如此,好的一面却是,贺老先生却因为这件事发现了最小的孙子居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而且还知道了沪海的马路上又能做邮票的金钱交易了。
于是在看过贺军那些放在铁盒子里的信销票私藏后,贺老先生非常高兴的抚摸着贺军的头,开始教他保存邮票的正确方式,还有邮票的相关知识。
最重要的是,贺老先生还背着其他人,把自己藏着床板下的珍邮给贺军看。
并且教他什么是好邮票,和怎么以邮养邮。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领路人,贺军才算真正的进入邮票世界。